第四届银雀文学奖参赛作品 | 穿旧军装的工友

在临沂客户端 2019-04-01 阅读次数: 3819

我是通过电视看到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利比亚进行空中打击的。坐在客厅中的沙发里,当我看到美国人从部署在地中海的军舰上发射的战斧式巡航导弹拖着长长的尾巴于夜色中飞向的黎波里,在那个主权国家的首都轰然爆炸,掀起一股股冲天的火光与烟尘时,突然想起了达达赤亲王。自从第二次海湾战争爆发,我整整八年没有同他谋面了,他现在从事什么职业,是否还对国际上发生的事情热切地关注,我无从知道。完全是突如其来,我强烈地生出见见他的念头。

当然,我想见见他,不仅仅是想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想从他那里了解一下纺织厂的情况。

纺织厂是我们县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曾经辉煌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在改革开放之后竟然走向破产,近八千名工人遭遇下岗。如此好的一家企业为什么会倒闭呢?作为从这家工厂走出来的一员,一名还算有良知的作家,是不能漠然置之的。我摸起案头上的手机,给阿卜杜勒侯建军打去了电话。

阿卜杜勒侯建军告诉我,达达赤李因实亲王究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伊丽莎白乔云娜在红旗桥头卖烤地瓜。

其实我早就知道伊丽莎白乔云娜在红旗桥头卖烤地瓜,去单位上班的时候,我就会骑着电瓶车从那条马路上走过,就会看见她晒得似块烤地瓜,守在一只汽油筒改装的烤炉旁等生意。只是我在看见她之后,从来没有下车同她说过话。

我收了线,决定去见见她。作为女王,她应该对亲王的去向一清二楚的。

我、李因实、侯建军、乔云娜,还有霍振华与吴世德,都曾经是县纺织厂里的工人。我们不但在同一家工厂当工人,还在同一个车间里的同一道工序工作;我们不仅在同一道工序工作,还是同一个班组,住同一间宿舍。我们的工序叫浆纱,就是将上一道工序纺出来的纱线进行过浆,再烘干,然后输送到织布车间,织成那种叫布的产品。吴世德是班长,不顶车位;我和侯建军是主车工,各操作着一台浆纱机;李因实与霍振华则是帮车工,两人的工作就是为我和侯建军做助手。乔云娜是我们组的唯一女性,她的任务就是将淀粉与海藻胶之类的东西放入浆锅内,通过搅拌和加热,调制成粘粘的浆液,再通过管道输送到浆纱机的浆槽里。

尽管李因实当过兵,天天穿着件旧军装,跟个人物似的,我却有点看不起他。他给我的印象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笨。

你笨,也不怕,笨鸟先飞嘛。他却不,偏偏将精力放在那些华而不实的事情上,最喜欢看报纸,最关心国际上发生的事情。他知道美国总统是詹姆斯·厄尔·卡特,知道英国首相叫爱德华·希思,还知道尼加拉瓜有个总统叫查·德瓦伊莱。他牛皮哄哄地宣称,全世界170多个国家,他知道150多个国家总统的名字。我们听了却直撇嘴,心里话,天下所有总统的名字你全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们是你表叔还是你二大爷?

那时候电视还没有普及,更没有互联网、微博、微信什么的,国际上发生的事情都是通过报纸传播的。那些报纸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得来的,几乎每天上班,他的衣袋里都要带上那么一张两张,干完事情就坐在织轴上看,连中缝都不肯放过。发现什么消息或者新闻时,便惊惊乍乍地冲我们大嚷大叫。

有一天,他突然又冲着我们叫起来:咱们的朋友真是遍天下,毛里塔尼亚总统达达赤来中国访问啦,首都北京有十万群众到街头欢迎呢!

那天他手里拿的是一张三年前的旧报,当时班里的六个人全在场,大家倒是没有因为他将过期的事情当新闻而发笑,他将毛里塔尼亚总统穆克塔尔·乌尔德·达达赫念成达达赤,却让大家笑破了肚子。从此大家便叫他“达达赤”,并且学习外国人,在达达赤后面加上了他的名字:达达赤·李因实。

最初的几天里,大家叫他这个绰号时,他还有点儿尴尬与脸红,没有多久,他竟然认可了这一叫法,我们再这么叫他时,他非但痛快地答应了,还挖空心思地也给我们各取了一个。班长吴世德,叫穆罕默德吴世德;车工侯建军,叫阿卜杜勒侯建军;帮车工霍振华,叫恩维尔霍振华。我呢,他则将当时巴基斯坦总统的名字拿过来,管我叫齐亚合克程维克。乔云娜刚刚同他确立了恋爱关系,他毫不客气地给她取名伊丽莎白乔云娜。伊丽莎白是英国的女王,如果媳妇是女王,其配偶自然就是亲王了。我们便顺水推舟,在他的名字后面添加上了“亲王”两个字。

达达赤李因实就成了达达赤李因实亲王。

达达赤李因实亲王同伊丽沙白乔云娜女王结婚的第三年,我的工作发生了一次变动,从纺织厂调到了县文化馆。

我之所以调进县文化馆,是因为我在干浆纱车工的同时开始从事业余文学创作,在专业文学期刊上发表了好几篇叫小说的东西。县里有关部门的领导不拘一格选人才,就将我调进了文化馆,成了专职的作家。几乎步我的后尘,阿卜杜勒侯建军也调离厂子,进了党政机关,从此进入仕途。因为他的爱人还在纺织厂,关于纺织厂里工友们的情况他知道得便多些。我就从他那里知道穆罕默德吴世德已经升迁,当了车间主任;恩维尔霍振华则辞职下海,跑起了个体运输,每年有几十万进项。似乎只有达达赤与伊丽沙白两口子没怎么长进,还是在车间做浆纱车工。

我是在调离纺织厂的第五个年头与达达赤李因实亲王第一次相遇的,当时我正骑着电瓶车去赶集,还没有进入集市,差点儿与迎面驶来的一辆自行车相撞。幸亏我反应及时,吱地一声将车停住,才没有同对方相撞。即便如此,两人还是都吓了一跳,几乎同时抬起眼睛准备斥责对方,却不约而同地将对方认了出来。

我打量老工友,他还是原来的模样,仍然穿着退伍回来时就一直穿在身上的绿军装。他的自行车前面有个小铁筐,里面盛着几个干瘪的萝卜和一把干瘪的葱。工友多年不遇,忽然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我见街上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想寻个清静之处同他聊一聊,还没有开口呢,他竟然抢在我前面嚷起来,齐亚哈克程维克,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情,你知道了吧?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情,便说,什么大事情,我不知道啊。

他兴奋地说,苏联终于接受日内瓦协议,同意从阿富汗撤军了!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着嘴,瞪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我这副样子,他有些遗憾与责备地道,嗨,你还是个作家呢,怎么对世界上发生的如此重大的事情不知道呢?那苏联仗着是个军事大国,悍然入侵阿富汗,受到全世界爱好和平人士的谴责,结果怎么样?仗打了差不多十年,陷在战争泥潭里都拔不出来了。

他兴致勃勃,双眼放光,我却惊得张开了嘴巴。我根本没有想到时间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着国际上发生的事情。

他还想继续就此事发表自己的见解,我开了腔,达达赤李因实亲王啊,我倒是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呢?

我?他怔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上忽然露出了惭愧之色。但是马上他就振奋了起来道,别人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我嘛,没当官,也没发财,可也没有饿死,不是活得好好的?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看他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的确活得不错,我也就没有了话可讲,与他胡乱聊了几句,匆匆地告辞而去。

我与他第二次见面时科索沃战事又起,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疯狂地轰炸南联盟,连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都给炸了,还牺牲了好几个人。事件发生,举国震怒,我也一腔愤愤然。有一天,我一时没有什么东西可写,打算去图书馆里逛一逛,随便翻翻那些文学期刊,看看有什么小说读一读。进了阅览室,取过一本杂志看起来。就在这时,不知谁猛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很大的一声响。阅览室里有十来个读者,都吓了一跳,抬起眼睛望过去,我自然也抬起了眼睛。我这一抬眼睛就认了出来,那个猛拍桌子的人,竟然是达达赤李因实亲王。他还是穿着那身旧军装,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不知道什么事情激怒了他,来了个拍案而起,眼里发出愤怒的火苗,嘴里道,什么误炸?简直是岂有此理!

众读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拿奇怪的目光去望他。他则继续愤怒地说道,谁不知道他们的巡航导弹厉害?卫星定位,电脑控制,误差不到一米,怎么能是误炸呢?

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相互交换一下眼色,又埋头看起各自手中的读物。我的工友却对众人的目光与表情视而不见,仍在那里抒发着心中的愤怒与质疑。我见阅览室里的管理员站起来,皱起眉,要上前制止他的喧哗行为了,忙走过去,在他肩膀上猛拍了一下。他回过头,认出了我,却并没有同我握手与寒暄,依旧继续着他的愤怒对我说道,齐亚哈克程维克,美国真是欺人太甚了,只是一个道歉就完事了,怎么可能呢?

我开了腔,达达赤亲王,有话咱们到外面去说,这里可是公共场所呢!

我的提醒让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一下脸,跟着我朝阅览室门外走。一边走着,他还是悻悻地说,真是是可忍,“郭”(孰)不可忍!

他的声音依旧很大,不仅很大,还将孰不可忍的“孰”字念成了“郭”,我怔了一下,不知谁就吃地一声笑了起来。我扯了他一把,将他快速地扯出了阅览室。

阅览室门外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是可以在台阶上坐下来休息的,我们就在那里一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

达达赤亲王,你还好吧?

他一脸悻悻地说,好什么好?都让美帝国主义给气死了。

聊了一会,我们竟然一时没有话可说,看他还是愤愤的样子,只好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同他分手。

图书馆分手后,时间过了又是五年,我们才又见了一次面。不过在这五年里,我不仅知道他已经被纺织厂除名,还知道他被除名是因为在上班的时候看报纸。

也就是在他被除名后不久,第二次海湾战争突然暴发。此次战争的参战国除了动用飞机与巡航导弹外,还出动了20余万人的地面部队,并且在不足两周的时间里就拿下了伊拉克石油重镇巴士拉。联合军继续向前推进,没过多久便跨过了幼发拉底河,首都巴格达危在旦夕。有天中午我正在电视机前看伊拉克新闻部长萨哈夫对于战况的新闻发布,门突然被砰砰地敲响。平时我们家鲜有外人来访,特别是在午休这个时间段,更是从来没有人敲过门。尽管我的困意上来了,正准备关掉电视去午休,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达达赤李因实亲王。他还是老样子,而且还是穿着那身旧军装,只是更破了些。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手里竟然拿了个草把子,草把子上插了许多糖葫芦,糖葫芦上的糖稀已经凝固成晶体,闪闪地发着亮光。我脱口就叫了起来,达达赤亲王,你怎么拿着这么个东西啊?

他道,齐亚哈克,你还不知道吧?自打我离开厂子,一直靠卖这个吃饭呢。

我这才知道他被除名之后在街上卖糖葫芦。我接着仍是不解地道,那你不卖糖葫芦去,跑来找我干什么啊?

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忧虑之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美英联军已经逼近了底格里斯河,那可是巴格达的最后一道屏障,萨达姆政权恐怕要完了。

我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苦笑不得地说,大中午的你跑来找我,就是对我说这个的?我早在电视上知道了!

他并不尴尬,继续道,我想和你探讨一下伊拉克局势,你看如何?

我越发感到哭笑不得,达达赤呀达达赤,关于伊拉克局势,还是让张召忠、李绍先他们去探讨吧。他却冲着我摇了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那伊拉克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主权国家,美国怎么能随便就可以入侵和占领呢?若是让他们得了逞,他们就会越来越张狂,就会随便对别的国家动武,那怎么行?

没想到他还是如此远虑,我先是吃惊,又觉得好笑。赶紧把他让进了屋,安顿在沙发上。他在那里一坐,就同我开始了热烈的交谈,一谈就谈了两个多小时。在两个多小时的谈论中,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伊拉克局势不容乐观,萨达姆政权很可能要土崩瓦解。

事实上的确如此,从战争打响到结束,时间还不足一个月,美英联军的坦克就开进了巴格达。萨达姆的精锐之师共和国卫队非但没有抵抗,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只有新闻部长萨哈夫都已兵临城下了,还嘴硬地在电视里同小布什叫板。

自从那次达达赤来访,我同他足足八年没有再见面。

让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话还不幸被他言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推翻了萨达姆政权后,消停了没有几年,竟然真的对另一个国家利比亚动起了武,巡航导弹如同飞蝗,将的黎波里炸得面目全非。

我在红旗桥西头并没有见到伊丽莎白乔云娜,一个修鞋的老汉告诉我,伊丽莎白乔云娜早在三个月前就不干烤地瓜营生,而是给女儿照看孩子去了。我只好再打电话给阿卜杜勒侯建军求助,他告诉我,达达赤李因实亲王的女儿在纺织厂干临时工,找了个对象也是纺织厂里的工人,没有钱买房子,眼下同达达赤住在一起。

我记得达达赤亲王在纺织厂的宿舍是一间半小平房,不足30平方米。如果女儿一家同他住在一起,真不知道在如此促狭的空间里,一家三代是如何生存的。

我赶到纺织厂,果然在破破烂烂的宿舍区里找到了伊丽莎白乔云娜,她的怀里也果然抱着一个哇哇乱叫的小孩子。她告诉我,她的“亲王”早就不卖糖葫芦了,这几年,他曾在医院当过护工,给人家看过大门,还给恩维尔霍振华的个体客运车卖过一段时间的车票,现在县园林公司干临时工。

同伊丽莎白告别,我骑着电瓶车便到了县城的东南部,那儿是县里设定的住宅开发区,已经有好几个小区有业主入住,那些漂亮的楼房林立在那里,昭示着时代的变迁和国家的富强。临近小区的不远处,就是绕城而过的那条小河,河畔上正建着一个滨水公园,达达赤亲王与十来个园林工人正在公园里栽植树木。天很热,大家正在休息。尽管八年没有见面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让我无比惊讶的是,他退伍都三十多年了,竟然依旧穿着那身绿军装。当然,绿军装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绿色,差不多成了白的,上面沾满了泥巴与草屑,原来的那道划痕,让伊丽莎白缝上了一个大补顶。

达达赤同样在树底下休息,半躺在那里在看一张报纸。他过去看报纸是不戴眼镜的,现在已经有一副架在了鼻梁上。那眼镜的腿断掉了一条,又用一块胶布粘连了起来。

达达赤亲王!我将车子一丢大步冲到了他面前,大声地喊了他一声。

他听到喊声抬起眼,立刻认出了我,也大声叫了起来,齐亚哈克程作家!

那些园林工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绰号,纷纷将目光望过来。我们并不理会他们,在热烈地握手之后,就在那里席地而坐,管自聊了起来。聊的内容自然是利比亚局势。

我说,你觉得利比亚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伊拉克?他道,看当前势态,很有这个可能。

我说,你觉得美军派不派地面部队?他道,我看未必。

我说,如果不派地面部队,卡扎菲兴许能躲过这一劫。他摇头道,只要有美军的火力支持,反政府军占领的黎波里是早晚的事。

我们在那里聊着,那些园林工人都将眼睛瞪大,仿佛我们是来自另一个星球上的人。

我们仍然不理会大家的异样目光,还是继续在那里聊。在聊了一通利比亚战事后,我就将话头一变,引到纺织厂的事情上来。我之所以一上来就同他聊利比亚局势,完全是一种策略,有一种欲擒故纵或者钓鱼上钩的味道。

聊到纺织厂的倒闭,达达赤亲王充满了痛惜与悲愤,眼里甚至闪出了晶莹的泪花。他叹了一口气后说,一个企业同一个国家是一样的,关键是看由什么人来管理,比如伊拉克与利比亚,领导人穷奢极欲,国人民不聊生,结果只有毁灭。

他的结论让我找到了纺织厂倒闭的根源,一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冲动便在心头油然而生。

我动笔写那部长篇小说时,利比亚战事早已结束,总统卡扎菲在苏尔特被他的部下所杀,达达赤李因实亲王则又换了一份新工作,到一家砖瓦场烧窑去了。等我再度见到他的时候,时间竟然又过去了若干年,而他则因为遭遇车祸,正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

当时国际上的局势仍然不是很太平,叙利亚正在打内战,塔利班仍然不时对阿富汗政府与平民发动恐怖袭击,俄罗斯与周边的国家也是摩擦不断,同乌克兰更是经常冲突,差点儿都到了战争边缘。在美国,唐纳德·特朗普就任第45任总统后,大力推行单边主义政策,一面忙着与中国打贸易战,一面忙着退群,什么巴黎气候协定、伊核协议,甚至连世贸组织与中导条约都要退。我想,面对世界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遭遇车祸的达达赤李因实亲王,恐怕没有精力和机会去关注了。

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在打吊瓶,伊丽莎白乔云娜守在病床前。

多年不见,我已经认不出他来,人瘦得几乎脱了形,五年前还黑着的头发,如今全成了白的。如果不是伊丽莎白乔云娜守在那里,我都不会将他认出来。后来我终于看到了一件熟悉的东西,就是他不知穿了多少年的那件旧军装。

伊丽莎白乔云娜流着泪向我说了他的伤情:我就知道达达赤是让一辆小轿车给撞的,头部挫伤,腰椎重伤,手术之后情况并不理想。医生说,他将来很可能要在床上度过了。我听罢,不由为他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病人忽然醒了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伊丽莎白乔云娜忙凑过去,小声说,达达赤,齐亚哈克来看你了。达达赤吃力地抬起身子来寻找,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道,达达赤,你快躺下,别起来。

他并没有躺下,抓紧我的手,将目光盯向我,定定地看了半天,突然张开嘴巴,努力地、用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对我说,齐亚哈克,美国要退出中导条约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吃了一大惊,没想到他都如此状况了,还有心情同我探讨什么中导条约,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便听他接着说道,如果美国真的退出中导条约,就会引起新一轮军备竞赛,发生核战争的可能性就进一步加大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望向我,目光里充满了焦灼与忧虑。

作者:彭兴凯

( 编辑: 宋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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