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诗歌丨写在三江源（组诗）

一座山被迎亲的车轮

和护卫的马蹄劈成两半

整整一条河

在历史书和地图册上倒悬

前有吐蕃，后有大唐

一个是国家，一个是家国

前是逻些（注），后是长安

一个是家园，一个是故园

日月山上哪是白云哪是哈达哪是经幡

爱与疼是截然还是浑然

倒淌河是哪位情感独裁者心中的琴

弦

决绝和独特总是相随相伴

啊，今日之大漠

啊，昨日之边关

再往前走

就是三江源了

黄河的黄，长江的长

就从这里跳出摇篮

澜沧江挥泪告别

顺着横断山脉一路向南

过了三江源又该何处

是将自己拔起五千米的起伏颠连

四十二年前，我在这里

留下半个魂魄

它披着冰雪的铠甲

粗哑着喉咙朝我呼唤

我站定趔趄的脚步，任白发飞卷

我在想，我在问，我在喟叹

是谁推动地球这个巨型经轮

我们迈出的脚能否抽回到原点

人啊，血里疼里

一代一代降临世间

莫非就为了

用短暂的生命

向永恒的死亡

挑——战

（注）拉萨古称逻些
 

大河封冻

上下天光

一片大明

家乡的这条河

所有的波涛

都用冰来塑形

我把心贴过去

听冰层下面

来自沱沱河的水

来自通天河的浪

来自三江源的溪流

汇聚一起

用巴颜喀拉山的旋律

排练

一首诗词

啊——

大江东去

浪滔尽

千古风流人物

待坚冰消融

携万里涛声

在太阳的聚光灯下

到大海去朗诵
 

岁末，龙蛇大战

好大的来头

原是一统天地的龙

把我的肉身

当成捕猎的异类

削皮割肉

都是无影刀

还祭起杀手锏

让恶魔和我

作一次

殉情地环抱

整个中国

都在身上疼

幸有亲人筹备

本尊的诗歌朗诵会

方知疼和快乐

才是人生的真滋味

龙处虚无任意飘忽

何来下界残害生命

我虽是一条小蛇

也攥着自己的七寸

与龙子龙孙的缠腰龙

作争命的拼斗

赛马场上的马

八骏图上

有我的影子

如今打扮得

标致靓丽

每一根毛发

都先洗礼后梳理

再看我的舞步

我的跨越

我的太空行走

我天龙般的英姿

用尽最美妙的词语

也只形容N分之一

可是主人

请问你

那条缰绳

可是我终生的导向

扒开我的胸膛

你也许不会相信

完整的心

是完整的残疾

我想咬断缰绳

奔回草原去

在那里疯

在那里野

在那里嘶鸣

在那里纵欲

踏四蹄黄泥

滚一身草绿

悬蹄击打

落山的夕阳

溪水照影

看看臭美的自己

主人啊，我的眼睛

己蓄得满满

这些泪憋回心里

动脉静脉

都会咆哮成

鲜红鲜红的流域
 

诗的恨与狠

总把每首诗

都当作

最后一首来写

还和诗神

签下心灵文书

可诗总是

狠狠地对我说

你越是爱我

我越是恨你

恨你没有把我

恨成钢

你说

这人世间

还有

比恨更狠的爱吗

作者：桑恒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