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年前的国都 ——鄅国古城遗址

在临沂客户端 2019-03-06 阅读次数: 19189

物换星移,白驹过隙。1982年,在临沂市河东区凤凰岭发现一座东周大墓。参加考古发掘的专家认为,该墓墓主身份很高,应为春秋晚期鄅[yǔ]国国君。

两千多年的时光中,这座大墓一直沉睡在沂河东岸。令人惊讶的是,墓中出土的“国之重器”—— 编钟,工艺精湛,却有被人为毁坏和后来又焊接补铸的痕迹,上面的铭文均被人为锉磨。铜鼎被砍砸和毁坏的痕迹更严重:或缺盖,或足残,或口沿残破,或腹部被砸破,有的鼎足、鼎耳有明显砍砸或再次焊接补铸的痕迹。

鄅国“国之重器”的遭遇为何会如此离奇?鄅国何在?此国面积多大?如何发展起来,又如何灭亡的?以上诸多疑问,在兰山区柳青街道鄅古城村的土地上,兴许能找些蛛丝马迹。因为这里曾是鄅国的繁华都城,鄅国人在这里扎根,传承着他们的图腾和礼仪。

当年的城门、城墙、故城中轴线两侧的各种木石建筑遗迹,皆被黄土所深掩。只有从这里向历史深处走去,才能慢慢回味两千年前的那段荡气回肠的往事……

 砧板上的鱼肉

鄅国的建立,要从周武王说起。周武王伐纣灭商,奠定下周朝八百年的基业。他登基后,大封天下八百诸候,开始了中国历史上的封建政治制度。他把天下的土地按照宗室远近、功劳大小,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别封给同姓、功臣和先朝的后裔,让他们在封到的土地上建国,所以叫“封建”。受封的这些人称为诸侯,承担保卫王室、交纳贡赋等义务。

在临沂地界,有东夷部落的领地,当时分封着夏后氏的后代,即大禹王的后世子孙,国号叫“鄅”。鄅国为妘姓国,妘姓是祝融八姓之一。祝融的后裔分为八姓,即己、董、彭、秃、妘、曹、斟、芈,史称“祝融八姓”。据《说文通训定声》记载,鄅、鄢、路、逼阳等姓,都是古时的妘姓国。

这个国家的爵位,是四等子爵,国王称作“鄅子”。他没有能力像芈姓那样,建立起雄霸一方的楚国,只能偏安一隅。“鄅”是一个超级小的国家,治理范围还不及今兰山区的一半大,国都设在今临沂城北十五里的鄅古城村。

春秋时期,各路诸侯都想做大做强,争抢霸主之位,蚕食吞并相邻小国是家常便饭。夹在诸多强国夹缝中间的鄅国,自然变成了被吞并的对象,早晚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所以,鄅子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失国之虞如芒在背。

果不其然,这一年鄅子就摊上国难了。鲁昭公十八年(公元前524年),夏历六月,天气炎热,正是农忙季节。自知国家弱小,鄅子不敢养尊处优,冒着酷暑,亲自带人出城督耕。

鄅子督耕是遵照国制,彼时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施行。周天子和诸侯拥有大片土地,借助民力耕种,称“藉田”。周天子在藉田上率领群臣百官举行亲耕仪式,诸侯王也要在自己的封国亲耕藉田,以示对农业的重视。临沂地区在周代是农历六月种稻,鄅子出城履行诸侯藉田的传统礼仪和职责,督促水稻种植。

不料,鄅子带着些许随从一出城,竟引来了一场亡国之祸—— 邾国的兵马杀进了都城。

这邾国在鄅国西侧,虽也是子爵,却尚武强悍,国君雄心勃勃。邾国有两个城邑—— 于余丘邑(地在今沂南、沂水一带)和根牟邑(地在今沂水县南),是邾国在沂河两岸的两块“飞地”,颇有其东大门之战略地位,可以抵御来自北方纪国和齐国、东方莒国的侵袭。鲁国也垂涎于这两块土地,早在公元前692年夏,公子庆父就曾帅师伐于余丘。公元前600年,鲁国又攻打邾国,侵占了根牟邑。

“沂西之田”被侵占

而这两座城市,成了邾国的跳板,顺着沂河,虎视眈眈着鄅国。恰逢这邾国的国君“邾子”狂妄自大,自称庄公。当他探知鄅子出城督耕的消息,乘机发动人马偷袭。

鄅国守城的士兵率先发现敌情。守门将军看到大事不好,用尽力气高喊国君回城。可国君早已沉醉在春风拂面的耕田喜悦中,全然没有听到城头上的呼喊。邾国军队向城门冲去,守门将军不忍心把国君关在城外,就在他迟疑不定的时候,被邾军先锋官羊罗砍下了首级。

邾军乘势一拥而上。对战利品的欲望,促使他们攻进鄅国的城内,生擒了鄅子的夫人和女儿,以及宫娥使女,继而强占了鄅国“沂西之田”。

这次争战中,邾国还掠走鄅国国君亲属和宗庙重器、宫中珍宝等,“尽俘以归”。抢走鄅国国器之后的邾国人,将编钟上的铭文锉磨,据为己有,实属正常。这也许就是凤凰岭东周大墓中诸多青铜文物被毁坏的缘由。

拂去出土重鼎上的尘埃,当年的情景依稀可见:鄅子闻警急归,但见城内破瓦颓垣,箱筐遍地,街巷横尸,凄凉满目。他不禁肝肠寸断,仰天长叹道:“罢!罢!我无家可归了,倒不如豁出老命,赶上前去,和妻女老小同作俘虏,死在一起算了!”

鄅子向西奔走,赶到邾国的都城绎(今山东邹城市东南)。邾国都城北枕峄山,南依廓山,地势开阔,南北高中部低,构筑利用山间高地,具有战略防御特点。在城内中部偏北处有一高地,上面坐落着邾国的宫殿。

在宫殿里,来自沂水之滨的鄅子向邾子请求开恩。邾子收敛起飞扬跋扈的作派,把鄅夫人归还给他,撵他快走。鄅子哀求将女儿也一同带回,邾子说,妙龄美女留有用场,不准带回。

鄅子无可奈何,只得领着老妻离开邾国。夫妻二人走一阵,哭一阵,别无出路,只好往南行进,前往住在宋国都城的岳父门上暂时栖身。鄅子的岳父是宋国的大臣向戌,在当时各诸侯国中颇有名气。

宋国其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国家,比小国大,比大国小。宋国是商朝的后代,当初周灭商,周公优待他们,封他们为公爵,而且不用进贡。宋国人一向自称“我们是周朝的客人”,自我感觉超好,自尊心超强。这也解释了为何都是周王室分封的国家,鄅国却只能攀上宋国要臣的亲家。

向戌一见女儿女婿如此狼狈,大吃一惊。二人跪地哭诉情由,老人听罢,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急忙扶起二人。向戌感慨万端,发了一通议论:“目下诸侯混战,争城之战杀人盈城,争地之战杀人盈野,弄得人们肝脑涂地,血流成河。子失其父,妻丧其夫,何日是了!老夫之所以主张弭兵,就是为了使苍生得安。而穷兵黩武的诸侯,竟不以人命为念,真正可恨!”因此,他更加坚定了对弭兵的主张。

但向戌转念一想,自己家的事岂能就此罢休,对邾子这样的行径,不能不教训教训他。向戌吩咐已是宋国高级将领的儿子向宁,上朝启奏宋君,请求发兵讨邾。宋公尊重向氏父子,也想找个借口发笔“战争财”,便答应了这一请求。

 造化弄人国破灭

第二年春天,宋公亲自带兵伐邾,包围了邾国的重镇虫邑(今济宁市东)。南有宋兵压境,北有鲁国虎视眈眈,怕遭夹击的邾子慌了手脚,连忙请邻国出面讲和,答应不再攻鄅。宋公借此机会责令邾国全部归还了鄅国的俘虏和财物,一场复仇之战就此结束。

战火虽灭,鄅国的大鼎、编钟和其他宗庙礼器也陆续被奉还。但邾人出于愤懑,很可能又将部分青铜礼器和编钟进行了砍砸破坏,以至于鄅国后来又进行了再次焊补接铸。

另据《左传》记载,邾庄公虽吞并了鄅国,但最后也没能得到好下场。先不说后来鄅国被迫割让给了鲁国,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邾庄公临死也是非常窝火,他败在自己的洁癖上。

《左传》原文记载:“三年春二月辛卯,邾子在门台,临廷。阍以瓶水沃廷。邾子望见之,怒。阍曰:夷射姑旋焉。命执之,弗得,滋怒。自投于床,废于炉炭,烂,遂卒。先葬以车五乘,殉五人。庄公卞急而好洁,故及是。”

大意是二月二十九日,邾庄公在门楼上,下临庭院。守门人用瓶装水洒在庭院里。邾庄公远远看见了,怒火中烧。守门人说:“夷射姑曾在这里小便。”邾庄公命令把夷射姑逮捕起来。没有抓到,更加生气,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摔在炉子里的炭火上,皮肉溃烂,就死了。死后用五辆车陪葬,用五个人殉葬。

急躁的邾庄公落到这种地步,也是“造化弄人”。但造化更是无常,政坛风云变幻。小小的鄅国,终究因国力微弱,难以经受潮起潮落、风雨飘摇的考验。多年以后,向宁在宋国搞政变失败外逃,鄅国从此失去了靠山。邾国趁机再次来犯,一举灭鄅。

鄅国亡后,鲁国又攻打邾国,邾自不能敌,割鄅国故土沂河以西的田地给鲁国。鲁哀公三年(公元前492年),鲁国派“季孙斯、叔孙州仇帅师城启阳”。

对此,1916年的《临沂县志》记载道:“哀二年,伐邾,取沂西田,即鄅旧疆。三年,城启阳,明非故国。杜注皆曰开阳县,已混为一。《水经注》不知有鄅,误以开阳当之。《寰宇记》不知今治为开阳,又以鄅当之。鄅在祊北,开阳在南,郦氏魏人,宜知汉故,为可据也。”

这段一百年前的按语,澄清了临沂历史上鄅国和开阳的关系。《春秋》记载,鲁国派人“城启阳”(汉朝时,因避讳汉景帝刘启,改称“开阳”),即今天的临沂城,而不说是“城鄅”,表明启阳城的建设并非在鄅国故都基础上。

杜预注《春秋》把启阳和鄅,都说成开阳县,把两者混为一谈。郦道元著《水经注》时,鄅国灭亡已久,变成了小小的村落,他不知道有鄅故都的存在,错把开阳当鄅都。《寰宇记》的作者,虽然发现了鄅古城,但不知今临沂城就是开阳,又错把鄅都当作开阳。

其实,鄅国故都在祊河以北,开阳城在祊河以南。郦道元是北魏时人,应该知道汉代的掌故,他其实可以通过实地勘察分清两者区别的,最后只能遗憾地与真相擦肩而过。

古人虽经常将“鄅都”和“开阳”弄混,但开阳的继承者——— 如今的临沂城,已飞速扩张,有“吞没”鄅国故都之势头。最古老临沂城“鄅”和最年轻的临沂城,在两千多年后,“握手言和”。

鄅国已灰飞烟灭,但这座城池上世代生活的人们,不会忘记那段历史。期待有更多关于鄅国的新发现。(择卢昱)

来源:临沂日报

( 编辑: 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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