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悦读:父 亲

在临沂客户端 2020-06-21 阅读次数: 8509

又到父亲节,又恰逢父亲的生日,突然想写写我的父亲了。父亲今年80岁,瘦瘦的,个子不高,一米六五的样子;眼睛很大,却没有精明人的光彩,在他眼里看什么人都像是好人。

父亲为人老实了一辈子,也节俭了一辈子。听母亲说,我们家是从莒县老家用地排车一车拉到临沂来的,那时候所有的家当就是两个木头箱子。在搬家前,父亲确是每周骑自行车回家的。现在想想从临沂到莒县一百七十多里路,每周一个来回,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那时,父亲是临沂柳琴剧团的作曲、指挥、二胡乐师。每逢有演出他就会把我放在后台的一个小筐里,他去忙活他的,我却独自听我的柳琴戏了。所以后来做一些文艺导演工作,有些人撇着眼睛问我:你懂吗?我笑笑说:切!我从小是从戏台上长大的!

作者父亲年轻时照片

父亲对临沂柳琴戏的传承是有贡献的。不知为多少老艺人记谱、整理唱腔资料,创作了许许多多的现代柳琴戏经典曲谱:《红嫂》、《亲兄奶弟》等等。张金兰、邵瑞武、徐宝琴,一位位柳琴名角,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在历史的传承中灿若星辰。记忆中那些年的那些夜晚,父亲在地震棚里挑灯夜战,夏季在蚊帐里作曲、记谱、配器,一边抽着烟、一边哼哼着、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写着、划着,烛光晃动着父亲瘦小的身影。烟雾缭绕,岁月更迭,只记得父亲的咳嗽一声紧一声,只记得柳琴戏的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后来,由于咳嗽厉害,父亲还是坚决的把烟戒掉了。他南下上海、徐州、郯城、兰陵等地采访民间老艺人,采集民间曲调编撰的戏曲集成柳琴戏部分获得了文化部的大奖。

父亲从小习二胡。听奶奶说父亲小时候,爷爷不让学,他便偷偷地跑到文化站爬到墙头上去听、去看。文化站的人发现了就把他领了进来,看他喜欢二胡,就每次教教他。没想到父亲天赋很高,学得很快。文化站的师傅很高兴,就送了一把旧的二胡给父亲。父亲满心欢喜地拿着二胡回家,“吱吱呀呀”的胡琴声响起的时候,爷爷生气了,说他不听话,一把将二胡抢过去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父亲吓得跑了,没几天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把二胡,爷爷还给摔,父亲就自己做,这样反复几次,爷爷也不管了。爷爷是老革命,那时是做官的,能给安排工作。然而,爷爷却没给自己的子女安排一个工作,只给别人安排,三个姑姑生气闯了东北,一个小叔在老家务农,只有父亲最终还是靠拉二胡这个手艺走出了农村。

剧团生活是很不规律的,经常出发到乡下演出。为了照顾家里,又因工作需要,80年代初期,父亲调到了临沂艺校当老师教二胡。父亲教学生确是很认真的,比对自己的孩子还用心。我家离学校有十四、五里的样子,父亲每天都是骑自行车去教课。春夏秋冬,从未间断。有一年冬天下着非常大的雪,几乎出不了门,一家人都劝父亲不要去上课了,父亲确是坚持不肯,他迎着风雪出了门,骑着车歪歪扭扭的,背影一会便消失在风雪中。直到晚上回家,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扒开裤腿露出了裹着的纱布,我们才知道,父亲在去学校的路上摔倒了,腿伤了,胳膊也划破了,父亲是忍着疼痛给这位蒙阴的孩子上了一天的课啊!至今这位孩子也不知道,父亲不让说,我们也就止语了。父亲说教课是他的责任,看着他教的孩子进步了,他就是苦点累点也是值得的。

母亲说父亲是个死心眼,一辈子拉二胡,脑子里只有两股弦。那时候老师是很吃香的,学生家长给父亲送礼,父亲坚持不要,每次家长都是碰一鼻子灰。有一次一位家长送来一箱酒,放下就跑了。父亲没办法,最后干脆把酒拿到了校长办公室让给退回去,搞得家长很没面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给父亲送礼的了。父亲教的学生很多,现在许多也都成了老师。每年过年的时候,有些学生带了礼物来看望父亲,父亲坚持不收,收了的就坚持回礼。

父亲教的学生中有一位盲童,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带来找父亲,想让他收下这个学生,父亲看她可怜便收下了,而且坚持不收一分钱学费。盲童是很难教的,需要手把手一点点的教。父亲并不着急,从基础开始一个音一个音传到孩子耳朵里,记在孩子的心里。时光荏苒,一晃过去了十几年,盲童的琴艺不断提高,听说后来还获得了上海全国少年比赛的银奖,父亲听说了甚是高兴。前年的时候,我办临沂草根春晚,邀请了杨敏二胡学校学生和盲童合奏了一曲《战马奔腾》。舞台上的盲童神采飞扬,弓弦跳动着,仿佛奔驰的骏马。我仿佛感受到盲童在音乐中看见了世界的光明。演出结束后,盲童的母亲感激的拉着我的手说:你爸是个好人!

作者父亲与孙女合作二胡

如今,父亲年龄大了,每天还是坚持拉二胡。初夏的夜晚有些凉爽,出来纳凉的人们三三两两,或下棋、或聊天。小院的胡琴声又响了起来,传出很远很远,那是父亲的二胡声融进淡淡的月光,将夏夜的家和远方的路,暖暖的照亮………

临报中老年记者团 卢光东

( 编辑: 范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