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轶事丨白龙汪的胡老大

莒南十字路西有个胡家白龙汪村，为胡姓人聚居之地。在这个小村庄里，祖祖辈辈都是以种地为生的普通农民，孰料在清朝年间，此村却出了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人称胡老大，又名胡水牛，这俩名都是他的外号，他真正的大名早就被人们遗忘了。他面庞黝黑、人高马大、腰粗膀宽、肉重肌沉、骨骼粗硬，性情憨厚淳朴，做事稳重，不事张扬。

当时胡家白龙汪村的耕地大多位于村南，特别是南岭位置的耕地，离家有数里地之遥，来回一趟要耽误很长时间，农忙时一般都由家人送饭到地头吃。有一次胡老大的媳妇到地里给他送饭，正值中午，赤日炎炎，到了地里一看，锄头尚在地里，胡老大却不见了。地头不远处，有一个茂密的小树林，树林当中有一不大的水汪，她知道丈夫喜欢水，估计他在里面，就走过去看看。刚走进树林就听到低沉的喘息声，她近前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一头健硕的水牛惬意地卧在水汪里，露出黝黑壮实的脊梁，一双如铜铃般黑沉沉的大眼扑闪着，头还不时地在水面上甩动着，庞大的身躯在水里慢悠悠地滚摆着。媳妇急忙拎起钩担就朝水牛的身上砸去，只听水牛说道：“我是你男人，砸我做甚？”媳妇听到水牛说话，定睛一看，果真是自己的男人。回家后说起此事，大伙儿都说胡老大是水牛托生的，于是人送外号“胡水牛”。

常言道：外号没有错起的。名为胡水牛，他饭量也非常惊人，有一次将刘庄产约十多斤重的大锅饼一顿饭全部吃下。能吃就能干，他那肌肉发达的身躯里透着一股牛劲，能用单肩挑回双磨。胡老大还是位耕地高手，不管多么难耕的地，在他手里，弓形的犁杖，把那厚重坚硬板结的土地悠缓地翻起，犹如平静的水面上泛起的波浪，身后那一道道新翻的犁垡，还散发着黑色的光亮和泥土的气息。经他犁过的地，墒沟笔直、整齐，他耙过的地，纹路柔顺、均匀。在牛耕犁耘年代，耕地高手自然会受到老百姓的羡慕与崇拜，因他地耕得最好，十里八乡无人能与之匹敌，只要看过他耕过地的人，都竖大拇指，加之他力气又最大，于是人们就尊称他为“胡老大”。胡老大不仅是位耕地的老把式，而且还通牛性，谁家的耕牛不听使唤，只要他前去，耕牛就俯首贴耳。他也没有什么高招，只是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拍拍牛背，牛立马就服服贴贴，拉起犁来就不疼力气了。

也许是他长年使牛耕地的缘故，胡老大非常善于玩牛鞭。这里所说的牛鞭是抽打耕牛的专用鞭，此鞭由鞭杆、鞭体与鞭梢组成。鞭杆较短，约尺许，圆形木制；鞭体较长，为多股草绳拧搓而成；鞭梢总喜欢袭击牛的软肋处，那是牛疼痛最敏感的部位，击打该处会立即凸起一条条水蛇般的印子，真是疼痛至极，因此在耕地时牛看见拖着的牛鞭，就守规矩多了。挨过鞭打的耕牛，在看到扬鞭时，就下死劲发足狂奔，即使累得气喘吁吁的，嘴边吐着白沫，还是狠命地拉着犁，不敢偷半步的懒。

胡老大平日一般将牛鞭搭在肩膀上并不舍得用牛鞭抽打耕牛，只是用来鼓劲和提醒而已。这胡老大对牛鞭情有独钟，自然也就成了他手中的武器，他玩的牛鞭真可谓出神入化，除了力量大外，还特别精准，在一定距离内指哪儿打哪儿，鞭无虚发，绝不会有丝毫偏离。当时本村来了位货郎听说后认为大伙儿在吹牛，在村头闲扯时正好遇上准备去耕地的胡老大，货郎看到树上有只唧唧叫的麻雀，就指着麻雀对胡老大说：“如果你能将这只麻雀用牛鞭击掉，我送给你二斤上等的旱烟叶，如果……”没想到胡老大出手迅速，话还没说完，只听牛鞭“嗖”的一声飞起，麻雀迅即身首异处了。

有一年开春的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一轮疏月斜斜地挂在天上，田野里弥漫着淡淡的雾。胡老大和往常一样在埋头耕地，还未到地头，突然看到一团青云飘然而至，自青云之上跳下一团火红色的东西落在地头，在地头不远处跳跃着，胡老大仔细一看原来是只黄鼠狼。只见这只黄鼠狼睁圆的两只大眼睛里透出一股邪气，黑黑的嘴巴不停地蠕动着，毛笔头一样披散的尾巴有节奏地舞动着，还后脚蹬地学着人形站立着，不时地挤眼弄鼻，直向胡老大作揖。俗话说：“千年红，万年黑，万万年的火红色。”黄鼠狼呈现出火红色，证明这只黄鼠狼修炼已有时日，但胡老大心中没有丝毫的敬畏与害怕，仍然自顾自地埋头耕地，只当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黄鼠狼将牛屎做成草帽顶在头上，两条腿站着摇摇摆摆地走着，然后抖了一下身子，嗲声娇气地向胡老大说道：“大哥，你看我戴的小帽漂亮吗？你说我是人还是鬼？”胡老大知道此时的黄鼠狼是在套他的话，因黄鼠狼快成精变人的时候，需要人的帮助，如果回答像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也就大功告成了，故此时的黄鼠狼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否则几百年的修炼就要付诸东流。而胡老大故意不理会它，又耕了几个来回后，每到地头这只黄鼠狼都说那几句话，继续撩拨胡老大。胡老大怒极，决定教训一下这个畜生。

待要到地头时，胡老大让牛卧在地里刍草倒沫，自己拖着牛鞭慢慢地向地头走去。此时黄鼠狼又跳出来如是说，胡老大停下脚步故意说看不清楚，让它向自己靠近些。此时的黄鼠狼套话心切，就像一位轻摇莲花步的仙女一样，摇曳生姿，一边问着，一边一步一步地向胡老大跟前靠近。待黄鼠狼走到牛鞭所及的范围内时，胡老大就轻轻地扬起牛鞭在头顶上转着，开始黄鼠狼还觉得牛鞭很好玩，眼睛随着牛鞭转动着，谁知力大无边的胡老大将牛鞭猛然用力旋抽，只听“啪”的一声，鞭梢发力之处正好是黄鼠狼所在的位置。这只黄鼠狼纵有闪电般敏捷的功夫，还是着着实实地吃了这一鞭，只听黄鼠狼“哎呀”一声惨叫，一溜火星子不见了，空气中迅即散发着一股臊气。胡老大近前一看，地上留下一撮带血的皮毛、一小溜稀便和一串杂乱的黄鼠狼脚印。挨了一鞭保住小命的黄鼠狼，狼狈地朝西北方向一口气跑了八十余里，到了一个小山村，惊魂未定，心想不能白吃这个哑巴亏，决定进行报复。人常说吃地瓜捡软的捏，黄鼠狼也是如此，阳气重的硬汉不好惹，这回要找个软的。

山村内忠厚善良的李老汉家道殷实，家中除夫妻二人，膝下还有一小女，年方十八，长得肌肤嫩白、如花似玉，温柔贤淑，楚楚动人，说起话来，更是娓娓动听，着实招人喜爱。这只有道业的黄鼠狼就迅速附体在这位小姑娘身上，好好的姑娘家像触电般突然发起病来，手舞足蹈，喜怒无常，说话声音骤变，言行极像黄鼠狼，所说言语大都听不懂，但只有一句大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白龙汪的胡老大”。

真是有病乱求医，可怜的李老汉不知请了多少位郎中前来诊治，病情没有半点好转。数月后的一天，来了一位游走方士，自称神通广大，精通法术，说得天花乱坠、云山雾罩的，李老汉急忙请到家中。方士开始信心十足，但施术后一点效果也没有，觉得有点跌面，但当听到姑娘说“就怕白龙汪的胡老大”时恍然大悟，因他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东南方向确实有白龙汪村，如果到该村找到这位胡老大，姑娘的病也许会有救，于是就和李老汉说了。李老汉真是黑暗中陡然看到了一线曙光，立即按照方士所指方向，急忙带上银两上路了，边走边打听，来到白龙汪所在地。白龙河周围有九个白龙汪村，只有一个村姓胡，那就是胡家白龙汪村。进到该村，一打听果不其然，还真有一位叫胡老大的，李老汉急忙找到胡老大，说明缘由，问他什么时候和黄鼠狼打过交道或打死过黄鼠狼之类的。胡老大摸着头说：“今年春天耕地时在地头曾用牛鞭抽打过一只黄鼠狼，是死是活并不知晓。”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李老汉一听，女儿发病时间与胡老大鞭打黄鼠狼的时间完全吻合，就急忙说道：“只有你才能救我家姑娘，快捎上牛鞭跟我走！”胡老大了解了事情经过，心想可能就是春天那只孽畜在作怪，自己虽不是什么郎中，既然黄鼠狼口中说怕我，说不定我去还真能解决问题，这救人之事不能耽搁，于是就急忙把牛鞭挽起扛在肩上跟着李老汉上路了。

到了李老汉家，大姑娘一听胡老大来了，早已吓得哆嗦成一团，抱着头不住地喊：“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救命啊！救命！”只见胡老大大步流星地走来，犹如铁塔一般站在院中，高呼道：“胡老大来也，小小的黄鼠狼哪里逃！”他拿起长蛇一样的牛鞭，在空中抡圆了用力一抽，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犹如雷鸣，划破长空，动人心魄。响声过后，一溜火光破窗飞出，瞬尔消失，屋内立即恢复了安静。李老汉急忙进屋，发现自己的女儿已停止了胡言乱语，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言行已与常人无异，问之除感觉有点疲倦外，对自己的以前的异常行为一概不知。胡老大一时间轰动乡里，名声大震，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其后竟演义成了一位传奇式的人物。而那只黄鼠狼再也没敢和人打交道，未能成仙，自己孤零零地游荡着。时至今日，在荒郊野外或幽幽凄凉的坟地中还有人时常隐隐约约地听到那声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白龙汪的胡老大。”

李怀主 李怀磊 口述 李凤苍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