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食丨诸葛集上的一碗烟火气

临报融媒 2021-07-28 阅读次数: 11348

沂水的许多农村大集现在越来越没有味道了。比如说从前在电业局路口东南的“侯子集”(据说因侯姓立集而得名),竟然要在十里堡和许家湖集挤在一个地面上;王庄集里面那些不伦不类的藤架凉亭子构造,与山旮旯传统集市的面貌十分“违和”;马站集占了那么大的地场,即便是到了赶年集的时候都缺少那种人挨人人挤人、摩肩接踵,香粉与臭汗齐飞、馨兰与臭鱼一味的“越挤越热闹”的氛围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垮拉集”。

四顾对比之下,就是暖阳河畔的诸葛集还是多年如一日地保持了一种张弛有度的风范。或许是靠着河畔的缘故,有能自由伸缩的空间:下来瓜果桃李的时候,顺着沿河路探出去一些摊位;到了“忙煞集”的时候,就如老母鸡孵卵般紧凑;到了年关,大桥下的哪个地方似乎都可以摆摊安点。

集市上有一个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橱子就能摆下流动摊贩,但断然少不了哪一个集都来的“常摊子”。长年累月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摆摊,这个地方就自然而然属于某一个摊主的了。虽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都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一般人不能占、也占不了。要是有不懂行的看着有个闲地铺就想放家什,一定会有四围的邻摊子警告提示“这个地方是某某某的,他可能晚点来”、“你不能摆在这个地方,这是谁谁谁的埝子”,这不是欺行霸市,这叫教育人守规矩,也避免老摊主来和新摊主起争执。

还有些“常摊子”自己搭着棚、竖着帐子,甚至是有自己专门的案板、锅灶。这个一般就是烟火市的吃摊子。诸葛集上三处吃摊子挨成块,一个是猪下水锅子,当中的是羊汤锅子,另一头是水煎包摊子。三家的棚子结成杨树行子半空里的一溜飘不散的云。包括煮肉锅子、案板、预制板食案、板凳、条凳,都庇护在这云的暗影里。

扯起来的黑塑料网棚挡住了日头,压住了外面的嘈杂,逆着光的是锅子里一片一片飘起来的腾腾热气。肉香、调料味、细切的芫荽、葱花的辛辣新鲜、混合着二两劣质酒的火气,一时间勾兑在玉米秸帐子里,让赶闲集的有了踅进来的由头,吃饱的有些肉醉、喝空了瓶子的话在红扑扑的脸上打开了胡须拉茬的腔。

在城里住的先打电话,嘱咐摊子给留下羊肚子,下班后五六个人直奔而来。摊子男主将篦在汤里翻滚的羊叉骨结结实实捞出两大块,连同一碗老汤给盛到桌上去,买卖中尽显出荦荦大端的实在劲来。

女摊主将一整块肋条子肉、整个的肚、大大的块细细地切来,杆子秤粗略地一量摺进盆里,帮忙打日工的半老汉子赶紧端到锅沿上滚汤浇两遍,撒芫荽、撒胡椒粉、撒盐醋,大盆子端上桌。

客人们彼此谦让着,各自捉匙子吸吸溜溜喝汤、咯吱咯吱吃肉、吧嗒吧嗒嘴唇喝口从城里带过来的好酒,在微醺中尽情享受这浮生半日闲。

煎包摊子男主老哥健谈、朴实,有“说话就忘了比量”的热忱,是位秉持“拿得起放得下”理念的人物。他说水煎包就是油煎包,是一个套路。他将包子板正排到炉锅里,别地方一些是扔锅里加舀子水煮熟了再熥。浇的水里和上些面粉,煎出来有糊疙疤,黄灿灿的好吃好看,现在也都懒得弄了,吃的也不讲究这些。

卖猪下水的平常是女摊主打理,但逢集早晨三四点钟就得来摆摊,男人就得来帮忙。生火煮肉扯大棚,蒙蒙亮就有生意上门。猪头、猪爪、猪心、猪肺、猪肠子、猪肚等零碎拾掇一大锅,煮成了就抓钩搭出晾在大盆里,随要随切;萝卜丸子也是现汆热汤,三指豆腐不上案板,就着手里划成条,下到肉片汤里一同烫,撒上点自家小园产的小油菜、小白菜的菜头,碧绿清鲜、养眼可人。苏子说“人间有味是清欢”,那是乍暖还寒时品着雪沫乳花茶、吃着蓼茸蒿笋的春盘菜时,所喟叹的人间味道;相比之下,在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攘攘熙熙皆为利来的市廛间,吃一碗能糊心窍、使人鄙陋没远见的血食、熏陶陶地饶一碗劣酒,闪着油汪汪的嘴头,鼓腹而歌,就是所谓的“洪福齐天”罢。

闫方勇

( 编辑: 吴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