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丨雨落秋未央

秋雨比春雨有力量，比夏雨冷静，比冬雨持久。记得上次回乡下老家，恰逢下雨，雨珠落在平房窗子撑开的雨篷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音色悠扬质朴，婉转回旋，竟是大自然弹奏的一曲《高山流水》，袅袅绕梁。

可母亲没有我赏雨的闲情，她终究还是不放心，疾步来到院中的棚子下，为我的车前头又盖上了一层防雨布。起初，我认为她多此一举，可在她看来，万事万物都是具备情感与灵性的——她好好对待车子，那么车子就会像牛一样卖力地干活，像狗一样忠诚。无疑，她更希望藉此能让我一路平安。听到母亲的解释，觉得她那一系列简单的动作，俨然仪式感般的存在了。

之后，母亲将我拿去的已过时的几件衣服收拾好，有的她居然现场就给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式，“看我的手艺，又让旧衣换新颜了。”这令母亲很有成就感，而我给她买的新衣，她也照样笑纳，反正新衣旧衣都与我有关，都是母亲的念想。

与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中的“秋燥”已被无声抚慰，空气中我隐隐嗅到了田野的味道，并且还能够听到青草的呼吸，

下意识深呼吸几次，我发现秋雨竟然还是植物香气的催化剂。静想：春雨中的香终究细了些；夏雨中的香种类还是少了些；冬雨中的香较之寡淡了些。无疑，只有秋雨中的香总是丰富而又长远的。连睡眠都被感染得宛若秋水般沉静、悠然。

一夜无梦。翌日，多情的雨还在下，天色愈发明亮了起来，终究要启程了，在发动车子的时候，习惯性挥手、回首竟见矮小母亲身边篱笆内，扁豆花正在木架的支撑下俏生生、娇嫩嫩地向我这个方向翘首凝望。“一城秋雨豆花凉”，脑中顿时浮现出元代张可久的这首小令。想来，人生要经过多少次的相聚、离开，多少次的小憩、启程，多少次的怅然与欢喜呀！当豆花的香被涌过的思念遮掩，当漂泊的心无处安放，“凉”也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只是那指甲大小，宛如蝴蝶振翅的粉紫花瓣，彼时在我眼前闪现着朝气蓬勃的光亮。“知道你喜欢，等你下次来就能吃到新鲜的扁豆了，这东西肯长，结得多，你想吃多少，管够。放心快回吧，好好工作！”母亲还要去老屋的小菜园，已经开始催我离开了。心安处即为家，如今世人更愿意吟诵“稻花香里说丰年”，原来，那些岁月深处的香一直弥散在灵魂的秋天。

回到办公楼前，沿途侧柏挥发出很浓烈的松油脂香。我猜：它们的多角形果实被风吹落，经过大地的撞击，散发出第一层香；然后经过了秋雨的敲打，再传播第二层香，仿佛远行的游子对家的感触，自然要相对深刻。

正想着，树顶处应景地飘来一朵远方的云，风中似在传达祝福与召唤，让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荡漾起了微笑的涟漪。

□朱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