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沂客户端讯 小时候,戏曲电影《智取威虎山》在附近村庄上映,我和村里的孩子们都去看,看了六七遍之后,大家就都学起了杨子荣。虽然没有杨子荣的那身装束,但是弄一块白包袱披到身上,在小树林里乱窜一阵,也能获得极大的快乐。我也学过杨子荣,但是我家里没有白色的包袱,只有继父穿过的一件已经泛黄的破破烂烂的白衬衣,我便将其披在身上玩了好长时间。
那时候,我还让妹妹演过小常宝,没有羊皮坎肩,我就弄一张兔子皮用小绳给她系到身上,兄妹俩玩得不亦乐乎。妹妹说她就喜欢小常宝,长大了当演员就演小常宝。有意思的是妹妹长大以后嫁了个老公就叫常宝,不知道相亲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起自己当年演小常宝的故事。
模仿电影里的人物,只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玩并不十分好玩,真正好玩的是好几个孩子一起玩,把整部戏或是几场戏都演出来。
陌生村庄的河南岸,有十几个孩子,年龄小点儿的男孩儿大概只有我和崇可,领头的孩子外号叫秃蛋,比我们大几岁。那时候我和崇可六七岁,他已经十多岁了。
秃蛋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排演整部《智取威虎山》,他演杨子荣,他妹妹演小常宝,崇可演参谋长,栓柱演李勇奇。当时我是推荐我妹妹演小常宝的,栓柱也推荐自己的妹妹演小常宝,秃蛋把眼一瞪:“滚一边去!小常宝是穷人家的后代,根正苗红,谁的妹妹也不能演,只有我妹妹能演!”我们便不敢吭声了。最后剩下栾平和座山雕两个角色,秃蛋用手一指一个叫文化的孩子,“你演栾平!”文化不想演,说栾平不是好人,秃蛋上去就给了他一脚,骂道:“不演就滚!哪那么多好人让你演啊!”文化吓得赶紧说:“好好好,我演,我演。我演还不行嘛!”紧接着,秃蛋指指我:“你演座山雕哈,不演就别跟我们玩!”我当然也想演好人,但知道肯定演不上,也就不敢吭声,默认了他的指派。
孩子们排戏自然是瞎闹的,但是秃蛋很有一套,他竟然把京剧唱段全改成了对白,实在弄不了的地方就省略。虽然弄得乱七八糟,但我们却演得冿冿有味、饶有兴趣。
让我想不到的是,演完这部戏,秃蛋他们不再叫我的名字,直接叫我座山雕。似乎我演了座山雕,人也就成了令人痛恨的座山雕了。我很羞恼,几次单独找到秃蛋理论,要求他给我换换角色,哪怕演个没有台词的解放军战士也行,但他不同意。他说:“你学座山雕学得挺像的,为什么要换别的呢?别的都有人学,把谁换下来呀?要不你别玩了!”
我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羞辱与压力,回家哭着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咱不跟他们玩了,这不是欺负人吗?”可我不想退出这个群体,我渴望演戏,渴望与他们一起玩,更渴望有一天我们排演别的戏时,秃蛋能让我演一回好人。但我心里又过不去“座山雕”这个坎,就又跟继父说了。结果,继父的话让我一下子敞亮了许多。
继父说:“电影上演杨子荣的人是好人,演座山雕的人也是好人呢,不是好人,国家能让他上电影吗?他们给你起外号叫‘座山雕’,不是因为你演了座山雕就成了坏人,是因为你演得好,演得像。你该高兴才是啊!”
继父又说:“你想和他们玩,就别计较演什么。演戏就是演戏,好人、坏人都得有人演,如果都想演好人,那坏人谁来演呢?只能是谁适合演什么就演什么,不能挑着演。你把坏人演好了,比把好人演坏了还要强,知道了吗?”
我嘿嘿地笑了,说:“知道了。”
从此以后,我便高高兴兴地演座山雕,而且越演越好。特别是座山雕与杨子荣对暗号那一段,崇可说我演得最真最像,秃蛋给予了极大的肯定。但我向秃蛋提出了要求,以后不准再在学校或村里叫我“座山雕”,否则我就不演了。秃蛋说:“好,我答应你!”从此真的没有人再在学校或村里叫我“座山雕”。这让我身心上的千斤石头,一下子卸掉了。
一年后,我们又排演《闪闪的红星》,秃蛋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同意让我演潘冬子,崇可演椿伢子,栓柱演胡汉三,秃蛋自己演潘行义,文化演宋大爹,秃蛋的妹妹演潘冬子的妈妈。但是说实话,我没有演好潘冬子,因为我一对着秃蛋叫“爸爸”,就笑场。排过几遍之后,秃蛋生了气,说:“不让你演好人你不高兴,让你演好人你又演不了,快演胡汉三去,让栓柱演潘冬子。”我只好跟栓柱调换一下,他演潘冬子,我演胡汉三。
但我总归是演过正面人物了,这个正面人物就是潘冬子!所以,如果有人再给我起外号,我希望叫“潘冬子”,而不是“座山雕”。毕竟潘冬子和座山雕有着太大的区别。
魏然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