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芳草丨情系“八大碗”

临报融媒 2024-07-08 阅读次数: 32816

在临沂客户端讯 从湖边晨练归来,刚放下饭碗,手机就响起,原来是搞二手车买卖的同行袁老板。他告诉我,他已转行,新开了一个具有兰陵地方特色风味的“八大碗”饭店,邀我去品尝。

这“八大碗”在历史上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娶媳妇、嫁闺女、生娃娃以及招待前来为过世者送行的人的传统名菜。菜是四个碟子,往往是炸河虾、肉丝咸菜、凉拌藕丝、芥末猪耳朵,八大碗是酥鱼、酥肉、萝卜丸子、辣子炒鸡、芹菜炒肉、鸡蛋粉皮、肥肉膘子、甜米饭,最后少不了大碗鸡蛋汤。四碟八碗,意味着四平八稳。鱼寓意有头有尾,丸子寓意圆圆满满,蒸菜象征着蒸蒸日上……

这在当时吃瓜干煎饼、卷大葱和辣疙瘩咸菜,舀一瓢凉水喝就算一顿饭的年代,这“八大碗”平时在梦里都做不到。我小时候跟着大人喝喜酒,都说是去吃“八大碗”,提前几天就把肚子肠子控干净,为的是能多装点好东西。去谁家吃,吃过几次,至今历历在目、念念不忘。

我第一次吃“八大碗”大概是十岁,像大人一样享受了一个专座。婚宴坐席是有讲究的,一般按辈分排:上席、二席、三席,即现在的主宾、副宾,然后依次列坐,一桌整整八个人。我肯定不会坐在主宾或副主宾的位子上。

主陪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菜上齐了可大伙却没人敢动筷,眼睛全看着老者,似乎就等他“发号施令”,可他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嘴中念念有词。我没有工夫听他说什么,我的眼只盯着菜,他却说了半天不仅酒没喝,反而又把酒盅放下了。大家就也跟着放下,可我杯里的酒早在老者起初端杯时就已喝干。

第一次喝酒,不知酒滋味。我一仰脖的当儿,一溜火就辣辣地漫到了胃,流出了眼泪,呛出了鼻涕,咳嗽不止。

看着我的狼狈相,老者指着我说:“这青年能行,再喝一杯润润嗓子就不会咳嗽了。”我还就真信了,第二杯喝下,真止住了。

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大人看了,小孩子家不解老者话中之意,自得之中不敢造次,强压住肚里的馋虫,聚精会神地盯着老者,端杯、放杯,是虚喝,还是实饮。夹菜,夹哪一个。大家就像曾经被老者训练过的士兵,他的筷子伸向哪一盘或哪一碗,大家便跟着小心翼翼地把筷子伸向那盘或那碗。碗小筷子多,筷子之间打架是常有的事,这时就看谁的筷子功夫稳准狠了。我旁边是一位骨瘦如柴却两眼放光的中年男子,紧随老者出手之后,总能又快又准地把最肥的一片肉或最大的丸子牢牢夹住,迅速纳入口中,我一口菜还未吃到,他早已吃二三口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者和另外一个年龄大者起身离开,大伙像风卷残云般,直接伸手把菜抢到自己面前,倾刻便吃得片甲不留。最后我连馒头也没抢到,被手疾眼快的好汉纳入囊中。那次坐席吃“八大碗”,我是一碗也没有吃上。我感到那位陪酒的老者,就是一位在礼仪上故弄玄虚的骗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吃“八大碗”的次数增多,我对菜的好孬也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

上世纪末,有一次我参加同事儿子的婚礼喜宴,其中四碟的凉菜,无论刀功,还是粉丝和木耳发的软硬度、食材的质量、材料的搭配那是一个绝。我询问新郎的舅舅,他说厨师是他们村的,做得一手好菜,就爷俩生活。就是这样的手艺在农村也是受了一辈子穷,厨师的儿子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有谁请厨师当大厨有两个条件,一是让儿子给他当副手,二是必须提前两天以上通知,否则不去。为何?只有这样厨师和儿子才能腾空肚子,多吃一些好饭菜。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兜里有了钱,就开始考虑面子问题了,“八大碗”的实质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整鸡整鱼多了起来,不像过去两片肉下全是白菜。有一次我参加一个葬礼,大家下完账、行完礼便被让到大棚里入席。这时候也就上午十时许,早饭刚吃过不久谁都不饿,没法推脱,便坐上了这流水席。当时村里时兴“四菜一汤”新风俗,主家为了显示财大气粗,仍然办起了“八大碗”。那肥肉块子、扒鸡、猪肘子、香辣鱼,大家基本没动。我正考虑自己是否打包带走一些回家吃,忽然过来一位提着大桶的大嫂,一下子就把几乎没动筷子的鸡鱼肉蛋全部倒了进去。我伸头看去,泔水桶里不止一只鸡。我牙疼似地惊愕着,同事却拉着我,说:“走吧,走吧。”

袁老板家在兰陵,搞二手车是他的第二产业。后因市场低迷,逐渐退出了这一行业。袁老板曾给我讲过想开个饭店,主打兰陵传统菜“八大碗”,因为有好多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对其有着割舍不了的情怀,伴随着行将消逝的乡愁,已经镌刻在那个年代人们的记忆深处。

袁老板告诉我,他店里掌勺的是做了几十年“八大碗”的厨子,手艺地道得很。他盛情邀我去品尝这在临沂城难以吃到的传统名菜,哪有不去之理?

金立武

( 编辑: 江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