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芳草丨潜伏误入西瓜地

当“八一”来临之际，我们这些曾经穿过绿军装的老兵，对生命之中的那一段军旅生涯越发怀念。尤其是55年前的连队夜间潜伏训练中，误闯西瓜地的一桩往事，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是1969年，面对着北方苏联咄咄逼人的态势，中国大地笼罩着战争的风云，所以部队对战备训练格外重视，时刻准备迎战来犯之敌。担负国防施工的工程兵军事训练亦从常规科目转向了实战化、夜战化。我们是那年3月走进军委工程兵51师104团一营二连军营的。盛夏时分，连队从五台山转场来到忻州（当时叫忻县）西南部的牛尾庄施工点。7月27日深夜12点，在窑洞中熟睡的我们突然听到洞外传来排长张泽民急促的声音：“各班听好了，立即起床携带枪支紧急集合，有重要军情！”记得那天夜里漆黑一片，除了窑洞内煤油灯忽闪着一点微弱的亮光外，整个山村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

“这是要打仗吗？”不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每位战士心里立刻兴奋起来。连队集合完毕后，队伍便摸黑出村沿公路东行，在一处丁字路口北行十几米爬上陡峭的山崖。随着一声“卧倒”的命令，二百多号人霎时就地持枪趴在了山地里，目不转睛注视着山下的路口，准备投入封锁路口要道的战斗。是时，战士们白天看惯了的山西高原，听惯了羊叫鸟鸣，夜间却静谧得如同无尽的深邃宇宙，安静得仿佛有一层浓厚的帷幕笼罩，使人顿生沉寂中的神奇。这种夜间潜伏训练，是连队自抗美援朝以来的第一次，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紧张气氛。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趴在地上的战友们好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时听到挪动身体的轻微窸窸窣窣声。我趴在黑暗中丝毫不敢动弹，和我临肩的同班湖南老兵伸出手抓住我，让我摸摸他肚皮下的圆东西，当触碰到那个圆球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嘘起来：“是西瓜！是西瓜！”当全连同志们都明白了正趴在西瓜地里时，有的西瓜已被压碎，但没有一个人去吃。每个人都牢记训前纪律，潜伏不准发出任何声响，哪怕是地雷阵也要挺下去。

晋西北的夏天昼夜温差大，白天一般在25℃左右，夜间一般在15℃以下。山高沟深处一阵清风吹来，身着单衣夏装的我们渐渐感到阵阵寒意。身处西瓜地，大家知道这是老百姓用辛勤汗水培植起来的农产品，决不能有意破坏它。在大家的脑海里，两件事铭刻心中：一件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严守纪律宁可被熊熊烈火烧死，也不挪动身躯的英雄邱少云的事迹；一个是学生时代读过的优秀作品《西瓜弟兄》的课文内容，犹似警钟长鸣。所以全连指战员直至演习结束也没有一人暗自摘下西瓜，连长就地讲评时，笑意盈盈地问大家：“大家潜伏时发现了什么？”“西瓜！西瓜！”这齐刷刷、铿锵有力的回答，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回荡在崇山峻岭间。

第二天，连长孙文义、指导员苏万森，知道昨晚演习中误闯了老百姓的西瓜地，便派司务长王玉生和一名战士到演习地点查看损失情况，并交代损失多少赔偿多少，司务长爬上陡峭的山地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顺山坡种植的几亩西瓜地里，部分垄里的西瓜藤蔓被折断，正在生长期的当地小个头“鸭蛋”西瓜，有的扁了，有的脱秧离了位。只见几个老乡正在收拾地里损坏的西瓜，见司务长来，连忙说：“你们工程兵来这里施工非常辛苦，这地里的西瓜准备半月熟透后送给同志们品尝，不知什么原因好像被人挤压过。”司务长忙接过话茬：“对不起老乡了，是我们连队昨晚演习潜伏训练时，因天黑坡陡，辨不清地里有何物，给你们造成了损失，我们一定给予赔偿！”说着他同老乡一起，一垄一垄地查，一个一个地数，然后记在本上。

“八一”前一天，牛尾庄村两位干部和一位村民赶着两辆装满半生不熟西瓜的毛驴车来到连队，并说：“你们夜间训练不是有意损害西瓜，这瓜虽然没熟透，当水果吃还是可以的，赔偿钱我们不能要，就算作乡亲们慰问解放军了！”司务长一边讲明军队纪律，一边按正常市价，当面结清了补偿费用。

当天，牛尾庄送来的两地排车西瓜，个头最大的不过三斤重，连队发给每个人一个。西瓜虽然不熟，但同志们吃到嘴里，心里却感到格外香甜。

作者：宋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