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沂网评丨当苏轼在谈论蒙山时，他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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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人在谈论“跟着苏轼游山东”时，总会谈论苏轼游蒙山后留下“不惊渤海桑田变，来看龟蒙漏泽春”的诗篇。

龟蒙揽胜

文学人在创作“蒙山传奇”时，也常“虚实杂糅”谈论“东坡蒙山醉酒记”等逸闻轶事。

时光回到937年前的季冬时节，52岁的苏轼在组诗六首中两次谈论蒙山时，他到底在谈论些什么？

（一）

蒙山位于山东中南部，横跨临沂市平邑、蒙阴、费县、沂南4县，东西绵延75公里，面积1125平方公里。平邑县境内的蒙山主峰龟蒙顶，海拔1156米，是仅次于泰山的山东第二高峰，有“亚岱”之称。蒙山西南方，有雷泽湖（又称漏泽），居泰安新泰、临沂平邑、济宁泗水交接地。

蒙山自古就是道教名山。

蒙山万寿宫

蒙山太玄宫

元祐二年（1087）十二月，80岁的蒙山道人乔仝在汴京开封见到时任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的苏轼。乔仝20多岁时得麻风病，面目全非，几乎丧命，相传后拜在蒙山修炼的五代后晋时水部员外郎贺亢为师，方得救并得道。据《康熙蒙阴县志》记载：“贺仙翁，时无考。世传仙翁修炼于水帘洞，民瘟疫者，取水饮之，多愈。”相传贺亢得道长生活到北宋，大中祥符元年（1008）十月，还曾乘宋真宗到泰山封禅之机，投帖谒见皇帝。天圣初年，又派弟子喻澄到宫廷进贡佛、道像，苏轼的恩师张方平还曾与喻澄同游。

蒙山水帘洞

正是因为以上关系，苏轼挽留已在京师十多天的乔仝再多住几天。乔仝说，恩师贺亢约其在上元节相会于蒙山，因此要急着赶回去。又透露，贺亢曾经在游历密州时，曾在常山路遇时任密州知州的苏轼，并很赞赏。

苏轼很高兴，不但资助乔仝回蒙山，还特意作七言古诗盛赞乔仝，并连写五首七言绝句，委托乔仝带回去致敬贺亢。

苏轼在《送乔仝寄贺君六首》开篇，写下长篇诗序以记之：

旧闻靖长官、贺水部，皆唐末五代人，得道不死。章圣皇帝东封，有谒于道左者，其谒云：“晋水部员外郎贺亢。”再拜而去，上不知也。已而阅谒，见之大惊。物色求之，不可得。天圣初，又使其弟子喻澄者诣阙进佛道像，值数千万。张公安道与澄游，具得其事。又有乔仝者，少得大风疾，几死。贺使学道，今年八十，益壮盛。人无复见贺者，而仝数见之。元祐二年十二月，仝来京师十许日，余留之，不可，曰：“贺以上元期我于蒙山。”又曰：“吾师尝游密州，识君于常山道上，意若喜君者。”作是诗以送之，且作五绝句以寄贺。

诸城常山，苏轼曾多次登山祈雨

（二）

苏轼首先以七言古诗叙述乔仝从得病到得道的传奇经历，并笑问乔仝与贺仙翁吃大枣时，可否给自己也留一份：

君年二十美且都，初得恶疾堕眉须。

红颜白发惊妻孥，览镜自嫌欲弃躯。

结茅穷山啖松腴，路逢逃秦博士卢。

方瞳照野清而癯，再拜未起烦一呼。

觉知此身了非吾，炯然莲花出泥涂。

随师东游渡潍邞，山头见我两轮朱。

（自注：潍、邞，密州二水名）

岂知仙人混屠沽，尔来八十胸垂胡。

上山如飞嗔人扶，东归有约不敢渝。

新年当参老仙儒，秋风西来下双凫，得枣如瓜分我无？

诸城庐山卢敖洞，即“路逢逃秦博士卢”之地。

诸城扶淇河

苏轼少年就对道教产生浓厚兴趣，在《与刘宜翁使君书》中，苏轼自述：“轼龆齓好道，本不欲婚宦，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逭。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

然而在不信道的人眼中，苏轼是很容易被道士忽悠的人。晁补之的外甥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曾记录苏轼两次被骗经历，首次即指向乔仝：“苏子瞻亦喜言神仙。元祐初有东人乔仝，自言与晋贺水部游，且言贺尝见公密州道上，意若欲相闻。子瞻大喜。仝时客京师，贫甚，子瞻索囊中得二十缣，即以赠之，作五诗，使仝寄贺，子由亦同作。仝去讫不复见，或传妄人也。”

贺水部如果活到北宋并收乔仝为徒，至少200岁，可以断言，这肯定仅是个传说。苏轼信道好道，拿出二十缣送给贫穷的乔仝作盘缠。唐制布帛四丈为匹，亦谓匹为缣。古时多用作赏赠酬谢之物，亦用作货币，以今天的物价换算，苏轼“这一把”估值约一两万元。

苏辙也曾作《闻京东有道人号贺郎中者唐人也，其徒有识之者作诗寄之》，乔仝即苏辙诗题之“其徒”。辙心知其妄，故诗颇戏谑调侃：

贺老稽山去不还，镜湖独棹钓鱼船。

南来太白寻无处，却作郎官又几年。

岱下迎鸾惊典谒，蒙山施药愍耕田。

试穷脚力追行迹，亦使今生识地仙。

晋葛洪《抱朴子·论仙》：“按《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三）

相传蒙山有龟蒙、中蒙、东蒙之分。苏轼在第一首和第五首绝句中，都提及蒙山，分别为龟蒙、东蒙。

蒙山云海

生长兵间早脱身，晚为元祐太平人。

不惊渤海桑田变，来看龟蒙漏泽春。

苏轼首先概括贺亢的前世今生，然后点明龟蒙、漏泽，显示其对京东东路人文地理的谙熟程度。

《尚书·禹贡》有“淮沂其乂，蒙羽其艺”，意指先秦时蒙山羽山即亦能种植作物；《诗经·鲁颂·閟宫》有“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诗句，意指鲁国疆域拓展到龟山蒙山；而《易经》中“蒙”卦，即因蒙山得名，其卦体符号是艮上坎下，象征山下有水。彖辞曰：“山下有险，险而止，蒙。”“山下出泉，蒙。”

而漏泽，亦称雷泽，在济宁泗水东北，宋隶属密州。这里四周多山，雷泽湖东北到临湖回龙庙，东南到历山，面积36公顷。每年夏秋两季，雨水盛行，积水成湖，到了秋后冬前，“湖响若雷，三日漏涸，故曰雷泽秋声”。雷泽湖因常年湖水下渗，湖地不断上升，至清末已开垦成田，民国十七年开始废湖安粮。上世纪70年代初，贺庄水库修建，雷泽湖变为库区，在现泗水县泉林镇境内。

清光绪《费县志》上的记载。

苏轼的第二、三首绝句，记述了贺亢拜谒封禅泰山的宋真宗故事：

曾谒东封玉辂尘，幅巾短褐亦逡巡。

行宫夜奏空名姓，怅望云霞缥缈人。

垂老区区岂为身，微言一发重千钧。

始知不见高皇帝，正似商山四老人。

在第五首绝句中，引用贺知章、李白的历史典故，重申自己愿意粗茶淡饭供奉贺仙人的意愿：

千古风流贺季真，最怜嗜酒谪仙人。狂吟醉舞知无益，粟饭藜羹问养神。

许多人忽略的是，苏轼在第四首绝句中，还曾提到东蒙：

旧闻父老晋郎官，已作飞腾变化看。

闻道东蒙有居处，愿供薪水看烧丹。

苏轼听闻贺水部在蒙山修炼成仙，表示自己愿意拿出薪水供奉贺仙人，过一过炼丹修道的神仙生活，岂不快哉！

山林修道是苏轼一生的未竟的少年梦。他想往蒙山、讴歌蒙山，但并无史料证实其曾登临过蒙山。正如苏轼在《与王庠五首》其一中所言：“轼少时本欲逃窜山林，父兄不许，迫以婚宦，故汩没至今。”

来源：微信公众号·爱码轼 如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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