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名家丨小国光

临报融媒 2024-12-09 阅读次数: 50405

对1976年的冬天印象最深的除了雪下得特别大以外,我至今难忘的就是那个冬天我吃了很多苹果,隔两三天吃一个,总共吃了四五十个,我应该是那个冬天里全村最幸福和快乐的孩子吧。正是那年冬天与苹果的这份缘分,时至今日,虽然水果品种十分丰富,可我还是对苹果情有独钟。

看到苹果,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娘,想那个大雪寒冷的冬天,想冬天里推着独轮车去摆水果摊的老爹。

四五十年前的冬天,那时的人们缺吃少穿,似乎一进入冬天直到来年春天,漫天遍野的积雪就一直覆盖在大地上,走在田间小路上,透骨的寒风让人浑身像刀割一般刺痛。在那样冬天的夜晚,尽管冷得哆哆嗦嗦,如果能吃上一个苹果,心却是热的。

那个冬天里我吃到的苹果就是现在已经很少栽种的“小国光”,个头不大,成熟较晚,酸酸甜甜,咬一口嘎嘣脆。

那一年的冬天之所以能吃上苹果首先得益于大哥。那一年,大哥到坊坞管理区工作。那个年代对农民的孩子来说,到管理区工作就是当官了,因为管理区管着辖区的6个大队。对大哥来说,他的身份是“亦工亦农”,每个月领的工资有一半交到我们大队,生产队会计给换算成工分由生产队按一个满分工分粮食,剩下的几块钱工资就属于大哥的了。我的故乡在沭河西岸,从沙滩往上直到村头的河堰,就是大队的林场,林场里栽满了果树。那时的苹果树主要都是小国光苹果树,小国光苹果特别好看,青里透着红,吃起来酸中带着甜,是晚熟苹果的佼佼者。那一年大哥用他积攒的工资给家里买了两筐苹果,一筐被娘给亲戚和邻居分了,另一筐被娘放到瓷缸里储藏起来了。当时娘对我们姊妹说谁也不许偷吃,要一直放到过年时再吃。

姊妹五个,我是老小,一直是爹娘的掌中宝。听娘说怀上我的时候都三个月了还不知道,爹用小推车推着娘走了60多里路到了当时的地区人民医院去给娘看病,大夫检查后告诉娘没有病,是怀孩子了,问娘这个孩子还要不要,如果不打算要就赶快做掉,再不做就不好做了。我娘一听又怀上孩子了,一溜小跑出来给爹说了,爹一听那个高兴劲恨不得跳起来,爹说:“我两三岁没了爹和娘,是奶奶把我拉扯大的,我现在已经两儿两女了,再添一个不论是男是女我都知足了。”

娘生下我时爹正在生产队里干活,当回到家听说是个儿子时,爹喜极而泣。爹娘特别疼我,真是放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娘把一筐小国光苹果储藏在瓷缸里,不让哥姐吃,却每隔两三天从缸里拿出一个,用热水温一温,然后递到我手里让我独享这份美食。因为这筐苹果,那个冬天似乎不再是那么冷那么漫长。这一筐小国光苹果一直延续到过年的时候让我一个人都吃没了。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娘去洪瑞年集上又买回家一小布袋国光苹果。每每和娘聊起那个冬天里吃苹果的事,娘说:“天下的爷娘疼小儿,儿女是身上掉下的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女个个都疼,东西少了,照顾不过来啊,你这个小儿就多吃多占一点。其实你哥你姐都心里清楚,他们不跟你争食吃,他们也是疼你。”

上世纪80年代初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爹在洪瑞车站旁摆起了水果摊。每到冬天,爹的水果摊上有苹果、梨、橘子、软枣、柿饼子等,爹每天出摊回来都要挑出一个苹果让娘在温水里温热了给我吃。

爹去世前,在床上整整躺了8个多月,他生命里最后一个冬天我没能再像往年那样吃上爹给的苹果。每当我们一家人回家看望他时,他总是非常愧疚地说:“三啊,爹不能出摊了,也不能给你苹果吃了。过了年,天暖和了,我差不多就好了,我还去摆个水果摊,还能让你天天吃上苹果。”

爹的愿望终未实现,来年的春天里爹可以下床走动了,但却没有体力再推起他那辆独轮小推车。他看着放在院墙东南角的小推车和果筐,眼里是恋恋不舍,心中涌起的是诸多无奈。刚刚进入初夏,一场重感冒就把久病的老爹彻底打倒,让他永远地告别了人世间。

爹走了,娘还生活在乡下的老宅里,我和家人每到周末都要回去看望她。虽然后来物品很丰富了,但每年的冬天我还是会买一些国光苹果给娘。如今娘已走了8年,我也进入了老年人行列。爹走了,娘没了,儿时很多美好的记忆都已刻在脑海里。我知道,再也回不到的小时候,再也见不到的爹和娘,人生难以重复逝去的时光,不会重复过去的故事。

现在还有一些怀旧的人会栽种国光苹果,还有一些寻找国光苹果的人。

我就是那个还钟情国光苹果的一员,是小国光,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

( 编辑: 吕金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