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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文化密码丨明代云松虎纹犀角杯:千年灵韵凝于角

临沂日报 2025-05-22 阅读次数: 21211

在临沂客户端讯 临沂市博物馆内,一件明代云松虎纹犀角杯陈列着,静静诉说着跨越时空的艺术传奇。这件以珍稀犀角为材的透雕珍品,是自然造化与人文匠心的完美融合。杯身之上,云纹缥缈灵动,松枝苍劲挺拔,虎纹蕴含威严,明代雕刻名家根据“天沟地岗”的犀角特征赋意随形,以“陷地深刻”的鬼斧神工,将道道纹路、寸寸肌理凝于方寸,让一件酒器,沉淀出历史的厚重,折射出美学的极致,散发出文物最深层的魅力。

1.物以“犀”为贵

犀牛之角,从古至今都不是凡物。

犀角之贵,贵于数量稀少。自古中原犀群渐稀,至西汉晚期近乎绝迹,物以稀为贵的属性使其身价倍增。作为雕器选材,犀角,这一在“竹木牙角”四大雕器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珍贵材料,可与夜光璧、明月珠比肩,堪称世间罕有的奇珍。在古人眼中,犀角与美玉一般,兼具通灵之性和比德之能。《尔雅·释地》盛赞“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将其列为南方瑰宝;古老传说中,犀角与麒麟、天禄等神物相联,衍生出“却尘犀”“辟水犀”“夜明犀”等奇幻名号,仿佛它真能驱散尘世污浊、辟退水火之灾、勘破世间虚妄。唐代诗人李商隐的一句“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是以犀角上那道贯通首尾的白色纹路为灵感,赋予了这自然的造物,以两情相悦的浪漫隐喻。

自商周始,古人发现犀角的寒性与酒的燥热可达成奇妙的平衡,故而“以兕(雌犀)角为觚”,在饮酒时寄托着祛病延年的祈愿。在南北朝石刻壁画中,便有达官贵族高举犀角觚杯宴饮的场面;在《笑傲江湖》里,有祖千秋赞犀角杯可“增酒之香”的感叹。南朝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中记载“入药性雄犀生者为佳”;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详述其清热解毒、定惊止血之功效;神话故事里,犀牛遇沼泽污水时,会伸头以角搅水,清水即现。用犀角制器,毒物近身,会泛起白沫示警。《抱朴子·登陟》中,通天犀可刻鱼分水(“通天犀,其角一尺以上,刻为鱼而衔以入水,水常为开。”)。从药材到祥瑞,犀角的价值不断升华。

犀角之珍,材料难寻,其自古便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殷商甲骨文上,刻有先民猎犀获犀的印记;《韩诗外传》载有姜子牙、南宫适献纣王“骇鸡犀”(“太公使南宫适至义渠,得骇鸡犀以献纣。”);作为外交重礼,《战国策·楚策》中楚王献秦王“鸡骇之犀”(“楚王遣使车百乘,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于秦王。”);《汉书》中“南越王赵佗献文帝犀角十。”可谓“外邦或臣民进贡皆以犀角为珍,皇帝赏赐皆以犀角为宠”,足见其珍贵。

犀角之稀,贵在天成,每一件犀角制品都是不可复制的自然馈赠。所以用犀角为料雕刻的艺术品,被奉为稀世珍宝,受到世人追捧。早在唐代,犀角制品便已跻身皇室珍玩之列。唐苏鹗在《杜阳杂编》中记载,宝历元年南昌国进献“夜明犀”,其光可穿透十重缯帛,照亮百步之遥。唐敬宗命匠人将其雕琢为腰带,夜游狩猎时无需烛火,光华如昼(“敬宗皇帝宝历元年,南昌国献玳瑁盆、浮光裘、夜明犀,夜明犀其状类通天,夜则光明,通照百步。覆缯十重,终不能掩其辉焕。上命解为腰带,每游猎,夜则不施蜡炬,有如昼日。”);至宋代,犀角雕刻更臻化境。《续夷坚志》记载,宋孝宗佩饰以犀角雕刻南极寿星像,造型精妙,寓意吉祥。此类皇室御制珍品存世极罕,仅流传于典籍中的记载,更见证了其作为权力与美学象征的尊贵地位。

历经岁月侵蚀,现存犀角雕刻品全国尚不足五千件,且多为明清遗珍。这些珍贵的文物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展示了古代工艺的水准。

2. 天沟地岗 粟纹绽花

临沂市博物馆的明代云松虎纹透雕犀角杯,属国家二级文物,这件以亚洲犀牛角雕琢而成的酒水器,高16.5厘米,口径18.5厘米,底宽6.4厘米,重610克,体量硕大,色泽枣红,质地温润。其杯口沿呈近似椭圆形,一端略窄,杯底也近椭圆,中间有一圆窝,造型精美,兼具实用与美学价值。

在材质特点上,这件云松虎纹犀角杯完美承袭了犀角独有的天然形态:圆锥之躯,上尖下阔,底部椭圆宽大如马蹄,中空结构恰似盛酒而生的天然容器。其前端有一条浅浅的凹槽,如“天沟”蜿蜒,后端棱角突起的凸筋似“地岗”隆起,这种“前沟后岗”的形态特征,成为辨别犀角真伪无法复刻的生命密码。

在纹理细节上,则更显奇妙。纵切面可见“竹丝纹”细若发丝,横截面点缀的“粟纹”密如星子,粟纹中心的“粟眼”闪烁如坠银河。在透光之下,这些天然的纹理灵动鲜活,虽历经沧桑,表面形成的琥珀色包浆反而让其色泽愈发浓郁,纹理间似有云卷龙纹、山岚星月若隐若现,更添古朴气韵。正如明代曹昭在《格古要论》中盛赞,唯有“粟纹绽花好”“上下相透,云头雨脚分明者”方为犀角制品中的上乘佳品,而此杯恰是这句话的生动写照。

3.随形赋意 一料多法

明代云松虎纹透雕犀角杯,这件以整根亚洲犀角雕琢而成的珍宝,作为海上丝路文明与东方智慧交融的见证,也是明代雕刻工艺的巅峰之作。

雕刻匠人深谙“因材施艺”之道,他们将犀角尖部截为杯底,宽大的弧面朝上化作杯口,将荒野犄角蜕变为文人雅器。其外壁纹饰布局也很精妙:上端以阴线勾勒流云舒卷;下端浮雕山石嶙峋,数株苍松矗立山峦,枝干蜿蜒,枝叶舒展,再以透雕技法穿透杯口内壁,将山林苍翠引入杯中。松间翠竹摇曳生姿,山石苍松相映成趣;肥硕猛虎翘尾潜行,巨口獠牙虎目如星;近口沿处,翔龙戏珠腾于云雾,龙首眦须飞扬,龙珠火焰流转,尽显灵动。虎首旁阴刻落款“宋開清玩”,下面横刻“文粲字”铭文,也为器物增添了人文雅韵。

明代是犀角雕刻艺术的黄金时代。随着郑和七下西洋打通海上丝路,异域犀角作为舶来品源源不断流入中原,加之明中期海禁解除,民间贸易繁荣,而苏州、扬州等江南重镇,宫廷造办处的精工细作与文人雅士的审美意趣相互交融,共同催生了犀角雕刻工艺的鼎盛。

雕刻匠人也随之形成了“一料多法”的独特技艺体系。他们通过圆雕、浮雕、阴刻、透雕等技法,以“随形赋意”为艺术宗旨,将犀角的天然弧度与纹理转化为山岚云气、花鸟虫鱼;经过高温蒸煮处理后的犀角质地柔韧,更便于塑造复杂造型,鲍天成、濮仲谦等名家刀法圆润流畅、打磨细致,让犀角雕刻兼具了牙雕的精微、竹刻的雅逸与玉雕的温润,实现了材料特性与人文意趣的完美统一。

而以“陷地深刻”为代表的高超雕刻技法,让明代犀角雕刻追求在方寸之间构建立体叙事。云松虎纹犀角杯正是个中典范:浮雕塑造山石苍松的厚重,透雕赋予松枝翠竹空灵之美,阴刻云纹疏密有致,动静结合的布局将祥龙腾跃、猛虎伏击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匠人精湛细致的雕刻工艺让人叹为观止。加之器物色泽如熟栗,包浆晶莹剔透,不论是雕工还是沁色,都是难得一见的犀角雕珍品,承载着“一刀一刻皆匠心”的极致追寻。

岁月淬炼的明代云松虎纹犀角杯,历经战火与安宁,如今静立展柜,成为鲜活的文明证人:它铭刻着明代临沂地区的工艺水平,彰显着明代中外文化交融的璀璨盛景。当目光掠过杯身,云松虎影,仿佛还在诉说往日的沧桑与风雅,仿佛还能看见海上丝路上的千帆竞发。期待后来者,能以敬畏之心,聆听岁月深处的文明低语,触摸东方美学绵延不绝的永恒脉搏。

市融媒体中心记者 焦春丽

( 编辑: 江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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