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小说丨阿美的眼睛

鲁宁到乡下采风，来到一个荒古的山村。村子不大，冷冷清清的，几个老人蹲在破败的墙根下晒太阳，几乎看不到青壮年。经过一户人家，看见屋前树下坐着一个女孩。女孩梳着两根粗大的辫子，粗衣素装，俊俏伶俐，正聚精会神地在一块手绢上刺绣。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村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忧郁的神情。他走近了，好奇地望了望，只见上面绣着苍翠的群山、碧绿的湖水、绿树掩映的农家别墅，还有飞翔的白鸟。他一下被吸引住了，出神地看着。

“绣得真好。”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脸微微一红：“见笑了。”

“绣的是哪里？”

“这是我们村将来的模样。”

“噢。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女孩点点头。他拿起手绢认真看了起来，那细腻的针脚，丰富的色彩，让他瞠目结舌，感叹民间藏高手啊。他当下表示愿意买下这幅刺绣。女孩说：“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他想了想，正巧包里有一本《中国刺绣艺术》，就拿出来送给她。她翻看着，爱不释手，说：“谢谢你。你是搞艺术的？”他点点头，说自己是个工艺美术师。

接下来，俩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得知女孩叫阿美，从小左腿残疾，跟奶奶相依为命，刺绣就是跟奶奶学的，可是唯一的亲人奶奶在去年也走了。

他们像老朋友一样谈了很久才分手。

数天后，鲁宁又来到了村子，还带了一个人来。阿美以为他们又是来采风的。鲁宁笑着介绍来人是他们公司老总，并说了此行目的。原来老总看了阿美的刺绣作品，十分赏识她的才华，他求才若渴，专程来邀请她加入到他的团队。阿美既兴奋又意外，惶惶地说：“可是，我只念到初中。”老总说：“我们更看重一个人的实际能力。”

就这样，阿美去了这家公司。她在那里如鱼得水，才华得到了充分发挥，也学到了许多东西。她所设计的图案多为美丽乡村，获得广泛好评，给公司带来良好效益。一年以后，她成了公司的技术骨干，还被提拔到了管理岗位，这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可人们经常发现，每天下了班，阿美喜欢独自登高远望，眼睛里流露出忧郁神情。

三年合同到期了，阿美没有续签，她谢绝了老总的挽留，说这终究不是她久留的地方，她又回到贫穷的家乡。大家都为她感到吃惊、不解和惋惜，说她日后会后悔的。

一晃又是数年过去了。这天，鲁宁再次来到这个村子，可眼前情景令他又惊讶又眼熟：苍翠的群山、碧绿的湖水、绿树掩映的农家别墅，还有飞翔的白鸟。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当年阿美绣在手帕上的景象吗？

鲁宁走到村子的尽头，隐约听到了哒哒哒的声音，循声走去，原来是一家工厂。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厂里走了出来，他定睛一看，正是阿美。

两人亲切地交谈起来。鲁宁这才知道，这是一家绣花厂，以前的绣花姑娘成了厂长。

原来，当初阿美回乡后，在村“两委”的支持帮助下，用在公司学到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办起了这家绣花厂，助力美丽乡村建设。

鲁宁感慨万分，说：“几年不见，村里变化实在太大了。看来，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阿美动情地说：“是啊。这青山绿水，以前只在我梦里，在我的绣品中，如今正逐渐变为现实。”

阿美说着，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眼睛里不再有忧郁，是那么明亮动人。

□王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