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小说丨偷瓜

滚子爷的西瓜顶呱呱，十里八村都叫得响。那西瓜个大籽少，沙瓤糖足，很具有诱惑力。滚子爷常说：“没有白付出的汗水。你看看我这几亩西瓜，撒了多少油饼。”大人们说，西瓜施化肥不好吃，用了菜籽饼，那就养出了上品。我们家男孩多，我娘为了日后给我们讨媳妇，口里省、肚里俭，想攒起一份份彩礼来，瓜果蔬菜是很少买的。我娘说：“白面馍馍吃着足够了，吃巧嘴就吃馋了。”我们噘着嘴不吭声，心里想：娘哭穷还争面子。

滚子爷经营瓜可上心了，只要西瓜上了小碗大小，他就开始住到瓜棚里，一日三餐都是闺女送到地里吃。晚上这老头灵醒得很，就是只耗子从瓜地经过，他也能听出个响音来。

偷，几乎是不可能的。

记得那一年我正上四年级，五六月份，西瓜结了胎，长成小碗大小了。那一天可巧下了雨，小毛就怂恿我一起去偷瓜。我虽然没有做过贼，可贪吃的心不能没有。有了小毛和小三子陪伴，陡然间我的胆子壮了起来。

上午第三节课我们就溜出了校园。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又没有伞，布鞋踏进泥泞里，黏黏的很不好走。头发和衬衣早打湿了，雨水顺着脸颊流了下去，初次做贼的心滚烫。

好大一片西瓜啊！碧绿的西瓜秧子正美滋滋地喝着雨水，而大大小小的西瓜正像母亲怀里的婴孩一样，用劲地吮吸着奶水。瓜棚子里静悄悄的，为了安全起见，小毛还是独自去侦察了一下，然后他招招手，我们两个才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我看他俩都是脱了衬衣用来包西瓜，也如法炮制，摘了几个稍大的，手忙脚乱地包起来。

“抓贼了！有人偷瓜了！”我们听到有人在大声喊叫，村头影影绰绰有人像是要奔过来。我们三人抱了西瓜，仓皇而逃。我记得回去的路上，因为泥泞难行，把鞋子都弄坏了，但也顾不得了，只好光了一只脚，捡起坏的那只鞋跑回家。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娘把午饭已经做好了。她看看嘴唇冻得发青的我，忍住没有发火，吩咐我换了衣服去吃饭。娘的脸色很难看，没有一丝笑脸。哥哥走过来，用略带嘲弄的口吻说：“看你偷的瓜，三个生瓜蛋子，等会让娘给你上家法！

完了！娘的家法很严，我们没有一个不惧怕的。等我惴惴不安扒完了饭，娘果然把我叫到堂屋里。

“你从哪里弄这些？”娘阴着脸。

“我……我从滚子爷瓜地里摘的。”娘最痛恨撒谎，索性老实承认了吧。

“糟蹋人啊，二娃子，这瓜正吃雨水长个子呢，你却摘了它。我说过多少次了，咱再穷也不能要不明不白的东西……”娘一向是很反对“三只手”的行为，她说过，人长成了“三只手”，就不能在人堆里站立了。

那一次我吃到了娘结结实实的“家法”，屁股被娘打出了三条红带子，娘说：“这是你第一次偷东西，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我含着泪答应了。我和娘拿了十斤小麦去给滚子爷赔情，滚子爷说啥也不要，还一个劲地说：“孩子小，莫要难为孩子。”

我不记得最后麦子滚子爷留下没有，只记得到了西瓜成熟的时候，滚子爷给我家送了一袋子西瓜。他说：“二娃他娘，这瓜是我诚心诚意送的，自己地里出的东西么，哪有那样金贵。”

我这辈子只做过一次贼。多亏了我娘，虽然我以后也经历过不少诱惑，但终究我放弃了许多次想打开贪欲的念头。我活得普普通通，也活得踏踏实实、平平安安。

文/吕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