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芳草丨父亲储存的爱

电话那头又传来母亲的询问声，与先前的口吻相比有些近乎讨好，母亲说，她和父亲在等我回老家。

我这才意识到，一次次因故推迟归期，有些不妥。

深秋，家乡的梨进入了成熟期。过去，每年我都会借休假之际回家品尝，返回时，父亲还会把买来的梨装满车后备厢，就像堆积他的父爱一般，他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吃梨。回来后，我会把带回来的梨送给朋友和家人，就像分享自己的幸福一样。

在我现在居住的城市，极少能见到家乡的梨，因为故乡的梨从水分和糖分上较雪梨和贡梨更胜一筹，就如其名“瓷梨”一样，怕磕怕碰，不利于运输。正是这个原因，这个旧时贡品一直没能走出本地。

因为喜欢故乡的梨，父亲每年从梨树绽放花蕾就发来视频，告知梨花开了，然后每天拍摄梨花和梨树结果的视频。这一天天有关梨树的消息，我感觉到了父亲给我“望梨止渴”的意图，吊足了我返乡吃梨的胃口。每到10月初，父亲就会从树上精挑细选着每一个梨，回到家小心地排布在一个泡沫制成的模型垫上，一边排布一边说：“这个办法好，可以避免在运输途中造成碰损。”

那时候，快递业务尚不发达，快递员也很少上门服务，对于一个老人而言，把一箱一箱梨搬上搬下，实属不易。收到梨，我每每会埋怨父亲，电话那头就会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常常以此来表明他满足且欢喜的心情。

后来，梨园有了快递驻点；再后来，父母年事已高，我就不让他们再给我邮寄了。每当国庆节假期，我就会驱车赶回千里之外的家乡，一是探望老人，二是看看梨园。

近年来，工作有些忙碌，孩子有了孩子，也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所以有时会节后才回去看看父母亲。由于回去时间不定，季节不等人，父亲就会在家里存放梨。

国庆节前，父亲来电话希望我放假能回家，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于是，父亲便一趟一趟地奔走于梨园，挑选个大、品相好的梨子存放着，盼着我回家。然而我却因种种原因未能按时回家。

节后的一天，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兴奋地告诉我：“咱家果园的梨子都被客户抢光了，如果不是早给你们储存下，恐怕今年你们就吃不上了。”父亲话中的喜悦溢于言表，似乎我就站在他的对面，正在吃他给我存下的梨子。

接到父亲的电话时我正忙着处理手头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嗯嗯”着：“有空我就回家。”

父亲兴奋的语调立即低了下去，甚至有些失望，说：“那就早点回来啊！”

一晃又是半个月，我完全忘了答应父亲回家的事。直到母亲打来电话询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我才想起与父亲的约定。

母亲说：“你爸爸先前给你准备的梨有的开始烂了，他去果园补了两次了。你再不回来，别人家的梨树上也没有了。”我心里想笑，嘀咕着，现在超市里什么样的水果没有，还用我开着车去千公里之外的老家拉？油钱和路费是它的几十倍呢。

母亲似乎听出了我心里要说的话，接着告诉我：“你爸爸为了保存梨，家里的冰箱全腾出来放梨了。”

突然，我的心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只是重复着说着：“爸也真是的！爸也真是的！”一会儿，声音开始颤抖,喉咙有些哽咽，我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流起泪来。

直到下班回家的儿子看到我失落的表情，问我怎么了？我说：“明天我想回你外公家，我想吃你外公给我储存的瓷梨了。”

鲍海燕